故事始於,
2008年九月。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長。
教室裏,頭頂上破舊的風扇吱呀吱呀地晃著,像是隨時都能掉下來,更別提能帶來絲毫的涼意了。
同學們都在昏昏欲睡,安淨拿了個小本子扇風,縮在靠牆的座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英語單詞本。
又開學了。
安淨停下手裏的動作,手臂無力地垂下,把頭輕輕靠在牆上,閉上眼,低聲歎了一口氣。
她不喜歡待在家裏,可更討厭這所學校。
昨天剛被班主任兼語文老師馮世利指責不上進,雖然她成績確實不上不下,可比她不上進的人多了去了,比如現在那睡倒的一片,卻偏偏就隻罵她一個人。
就是愛欺負她。
早讀課下了,同學們跟解除了封印似的,一下子就恢複活力,教室裏一片雞飛狗跳。有的人正在呼呼大睡、有的人正在高談闊論、有的人正在嬉戲打鬧。
安淨在座位上趴著沒走動,眼神掠過大半個教室看向窗外。
南嶺市第十七中學是一所公立中學,規模並不算很大,但勝在學費便宜,門檻低。
這裏魚龍混雜,近年來,升學率更是直線下降,成績拔尖的那些學生大多數都不堪重負,紛紛轉學走了,家庭條件優渥的一般也不會選擇此處。留不住好學生,也留不住老師,留下一群調皮學生、窮人家的孩子、沒什麼師德的老師互相折磨。
十七中像個泥潭,會吞噬一切閃耀的東西。
隻是聽說有富人讚助捐款,這才這裏勉強維係著,看起來不至於太落魄。
鈴聲響了,英語老師楊玲走進來。她算是整個十七中最年輕的老師之一了,也就三十歲不到。
可舉手投足間,已經滿是不符合年紀的疲憊與倦怠。
安淨倒不在乎這麼多,她最喜歡的就是英語課,因為楊玲隻會無視她,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寬容的優待。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所有的老師和同學,把把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似的,總要時不時地來欺負她一下。
挖苦諷刺,那都是家常便飯。
課本被撕壞、作業被藏起來、被扯頭發、被絆倒,也都是見怪不怪的小兒科了。
已經習慣了。
第二節課是語文課,安淨無聲歎了口氣。
馮世利四十來歲,最愛穿一件米白色的針織短袖和一條卡其色的過膝長裙,腳上永遠是肉色絲襪配涼鞋,整個人看起來既迂腐又死板。
她念著課文,視線在教室裏四處掃視著,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對滿教室打瞌睡的同學視而不見,反倒又把矛頭對準了正低著頭聽講的安淨。
“安淨。”
安淨愣了愣,緩緩站起來。
馮世利先是用極為嫌棄的眼光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又不緊不慢提問道:“你來說說,這第四段在整篇文章中有什麼作用?”
安淨老實答:“承上啟下。”
馮世利冷嘲熱諷道:“原來你還是有腦子的啊,我還以為你那腦袋就是個裝飾品呢。”
說話間,已經有許多同學陸陸續續從睡夢中醒來。
馮世利又說:“不然,怎麼會有人語文都考不及格呢?你還能算是個中國人嗎?”
學生們哄堂大笑。
上學期的期末考試,安淨作文寫跑題了,語文沒及格。但這些嘲笑她的學生裏,成績比她更糟的人比比皆是。
馮世利有些得意。
她從教二十餘年,一直和這些刺頭學生打交道,早就已經摸索出了方法。
要管教好這幫頑劣不堪的學生,最好的辦法就是加入他們。
欺負一個同學而已,換來其餘所有學生的喜愛,不是很劃算嗎?
笑聲持續不止,安淨緊抿著唇,站在位置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馮世利看她這副鬼樣子就來氣,一個學生而已,老是裝什麼深沉?
“你說你一天到晚耷拉著個臉給誰看呢?是我欠你錢了還是同學們欠你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