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上有一石頭,經過風吹日曬,汲取日月精華,竟是開了智,有了意識。
恰逢有一仙人路過,見此石頭有趣,便隨手點化一二,為其起名為青黛。
石頭成精的青黛自此不老不死,可這沒日沒夜地修煉太過無趣,她不甘寂寞,跑到地府尋了個差事。
就此,這不知七情六欲為何物的鬼差便遊走在世間,一邊嗑瓜子,一邊旁觀世人的愛恨情仇。
至於鬼差的分內事?
那自然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且說這日夜裏,青黛在大鄴朝的皇宮裏,發現了感興趣的事。
錦繡半夜被人推醒的時候還有些迷瞪,她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問道:“這麼早天就亮了?我怎麼覺著才睡下沒多久……”
“哪裏是天亮了!”那人狠狠剮她一眼,“三更半夜在那兒說胡話,什麼‘不要殺我’,什麼‘冤有頭債有主’的。”他學得活靈活現,末了又瞪她一眼:“就你一人攪得我們全都沒法睡!你倒好,睡得比豬還熟,我推你半晌,愣是沒醒!你自己說說,這罪是不是大了些?”
錦繡這下是徹底清醒了,她在眾人怒目而視下,陪著笑臉道:“對不住啊各位,最近活兒太重,做噩夢在所難免。你們多擔待著點,等過幾日月例發了,我給你們買點好吃的賠禮道歉。”
眾人臉色稍霽,推醒她的那人輕哼一聲,眉宇間隱隱含著嫌棄之色:“倒也不必買吃食了,你那麼點月例,還是自個兒留著吧。隻是你今後做噩夢得收斂著些,我們要是沒睡好,萬一明日做事時出了差錯,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以後會多加注意的。你們快睡吧,明日還得早起呢,可別因為我耽誤事,被孫掌事責罵。”
她態度端得良好,眾人也不好繼續指責她,打著哈欠爬回床上,很快便睡著了。
有那平日與錦繡不對付的幾個小太監對此還頗有怨言,躺下後故意掐著她能聽到的聲量,嘀嘀咕咕道:“刷馬桶的還好意思買吃食給我們,沒得把味兒都沾到吃食上,這誰敢吃呀?”
自知理虧,錦繡默默受著他們的冷言冷語,等周圍都安靜下來,她這才抱被轉身,麵朝牆無聲歎氣。
往常為了不讓女兒身被人發現各種提心吊膽也就算了,過去一直折磨她的噩夢咋的又在這時候回來了……
在她還是丫鬟時,曾受主子命令,死命折磨過一個人。
日子太過久遠,她早已忘卻對方的容貌,隻是那雙沉沉如墨的眼睛時常出現在她的夢中,向她索命。
她自女扮男裝混入宮以來,再沒做過此夢。原想著許是皇宮龍氣旺盛導致噩夢消失,卻不想現如今再次做起這個夢來,真是叫人傷透腦筋。
轉念一想,她暗自拍拍被束胸纏得死緊的胸脯。幸好她此刻身處皇宮,對方即使要尋仇,也沒法尋到宮裏,更何況……他失蹤多年,怕是早已死在哪裏了。
她又是一陣無聲地歎氣,躺平望著房梁,心裏琢磨著等月例發下來,她得托人出去替自己燒個紙錢。
若是他真的死了……這紙錢燒下去,也好讓他安心去投胎。可萬萬別再到她夢裏糾纏她了……她那丁點大的膽,真的禁不住嚇。
眾人天還未亮時便起身穿衣,提著燈籠朝外走去。
今日是新帝登基以來過的第一年誕辰,闔宮上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對待此事,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龍顏,大喜的日子卻人頭落地。
當然,這一切都與錦繡無關。
她一個刷馬桶的小太監,晦氣得很,即使宮中再缺人手,孫掌事也不敢調她過去幫忙。
萬一這事被他死對頭陳掌事知曉,捅到上頭去,那他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錦繡被勒令不準去貴人會經過的地方,倒也樂得自在。
這宮中危機四伏,刷馬桶的活計反而是最安全的。不用擔心衝撞到貴人,也不用擔心被其他小太監欺負。
可不是嘛,誰敢欺負她啊?
他們恨不得離她遠遠的,就連睡覺時都寧願擠成一團與她隔開老遠的距離,生怕那味兒沾到自己身上。與她不對付的小太監們也僅僅隻是口頭上刺她一刺,真上手倒是沒有。
是以至今為止錦繡的女兒身都捂得嚴嚴實實,無人發現她的秘密。
她等人都出門了,這才慢吞吞起身。
鎖上門,調整好因睡覺而變得鬆垮的束胸,衣裳穿戴齊整,提著燈籠出門。
到浣衣局時,屬於她的角落裏已經堆滿痰盂和馬桶。
周圍被留下的宮女太監們或是不太合群或是沒有關係,他們埋頭洗著盆中衣物,無人往她身上掃一眼。
新帝仁慈,即位後遣散前朝眾多後妃,又因朝政未穩,取消了今年的選秀。
如今雖宮中隻聖上一位主子,但她上頭的宮女太監可多著呢。他們必不會親自洗馬桶,這差事自然輪到她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