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春雨,猶如密密麻麻的絨毛針尖,鋪天蓋地的從灰白的雲層中飄下,不夠強力,卻勝在細致,不夠機巧,卻勝在誠摯,通過連續不斷的敲擊,鑽進每一個細胞的心裏,以此驅散,那來自冬日的意寒。
泥濘的地麵,隆起一道黯淡的黑色痕跡,弧形勾勒著弧形,肌理連接著肌理,柔韌的肢幹,擺動出流暢的路徑,滋出的舌尖,嗅吻著前路的險跡。
小黑蛇猛地抬頭,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他迅速就地趴下,渾身的泥濘,讓他很好的隱匿在了地裏。
一人環抱的巨樹之後,不知不覺中多了一條不速之客,趁著自然之神施舍的雨霧,它順著樹幹,靈活的向上扭動,不顯聲色,不露痕跡,甚至連那滿樹的蒼青色青苔,都在為它貼心的遮掩。
很快,這條大腿粗細的同類就隱入了層層樹冠之中,可惜天不遂蛇願,突然,一隻凶猛的大鳥不知從什麼地方飛撲而下,利爪在清清晨光中反射出一道駭人的寒芒,這條膀大腰粗,疑似慣犯的大青蛇被當場抓成三截,溫涼的血液如噴泉般噴了一地,甚至連小黑蛇來不及收回的舌尖,都沾染上了這薄涼的味道。
動靜漸無後,小黑蛇才敢起身,飛快溜走,心髒的過度搏動讓他本就貧瘠的血氧險些消耗一空,連日的饑餓是促使他大膽出門的最後通牒,可那無力而疲軟的身體又讓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幾乎要散個一幹二淨,每走一步,都是掙紮在放棄的邊緣。
弱小,可憐,又無助,自從來到這個世上,就沒吃過一天飽飯,兔子打不過,鳥蛋不敢偷,至於他的父母,可能早就在某某動物的肚內安家了。
小黑蛇慢慢焉成了一條霜打的茄子,他隨便找了一處看起來不是很茂密,但卻很新鮮的青草,張開大口咬了下去。
隻聽見嘎嘣一聲脆響,才長好沒多久的小毒牙,幹脆斷作了兩截!小黑蛇氣的眼淚花兒直轉,差點就沒忍住嚎啕大哭出來。
仔細一瞧,罪魁禍首,竟是一顆灰撲撲的巴掌大小的鳥蛋!
頓時,牙也不疼了,氣也消了,精神頭也來了,這可是鳥蛋哇,白撿的鳥蛋哇!
自出生起隻吃過兩次鳥蛋的家夥,笑裂開了的大嘴險些沒兜住口水,審慎地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什麼可疑的飛行物體後,小黑蛇幹脆利落地把鳥蛋吞進了肚裏。
這漲漲的感覺,此生無憾了,小黑蛇高興地遊回窩中,打算睡個長覺,把這來之不易的一餐消化消化。
日月輪轉,三天後,小黑蛇從睡夢中醒來,它是被餓醒的,前胸貼後背那種。
沒道理啊,我明明吃了飯的呀,還是香噴噴的鳥蛋。突然,腹中傳來一陣猛烈的下墜感,小黑蛇連滾帶爬地跑到洞穴外邊,腰腹收縮,一個用力,某個圓滾滾的東西噴了出來。
這如同火箭發射般的快感,讓它下身的某個部位一陣酸爽,一種不可言說的熱辣襲上心頭。
這不是我吞下去的鳥蛋嗎,怎麼又出來了。小黑蛇湊近嗅了嗅那顆黏糊糊的蛋,並試探性地張大嘴巴。
這,應該還能吃吧?小黑蛇暗暗吞了口口水,尾巴靈巧的一彎一點,就把鳥蛋推進了旁邊的水窪裏。
這是哪?元霄晃了晃腦袋,怎麼黑乎乎的!出於某種本能,元霄下意識地開始啄起了周圍的牆壁。
小黑蛇嘴巴還沒靠近,便聽到了一陣飛快的鑿擊聲,卡啦啦,眼前的鳥蛋一陣晃動,一隻麻不溜秋的小鳥頂著一塊蛋殼冒出了頭。
霎時間,四目相對,“嘎?”
即使是以小黑蛇這種貧乏的視力,在如此短的距離裏,他也還是看清了這是一顆濕噠噠的鳥頭!他當即一聲慘叫(雖然沒人聽得見),“鳥哇!”便卷著尾巴飛也似地逃走了。
元霄也被這張血盆大口嚇了一跳,雖然缺了一顆牙齒看著就挺蠢的,但出於尊重,他還是立刻縮回了殼裏。
確認外麵沒動靜後,元霄飛快地從殼裏跳了出來,然後撒丫子逃離了犯罪現場。
熱鬧的叢林中,自今日起,又多了一隻新生的“麻雞”。
元霄顫顫巍巍地行走在密林之中,臉色嚇得是白了又白!這是熱帶雨林嗎?五彩斑斕的蜘蛛,長滿尖牙的兔子,樹幹粗細的蟒蛇,他一個小可憐憑什麼在這討生活。
還好他逃跑技能點滿,跑的還算快,要不然早已成為他人的腹中之餐。
算了,喝點水吧。元霄來到了溪邊,剛想俯身喝水,就被水麵上那張逐漸放大的麻臉嚇了一跳。
敦實的身材下,掛著一個沉甸甸的肚子,梨形的外表下,鋪著參差的麻羽,還算修長的脖頸,頂著一個小小圓圓的腦袋,兩顆紅寶石般的眼珠子,閃動著富有人性的光輝。
“我艸,好醜一隻雞。”一陣難聽的嘎嘎聲傳來。
“還是一隻會外語的雞。”又是一陣難聽的嘎嘎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