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被噩夢魘住的時候,她也極少掉淚,隻是木然地承受著那厲鬼的折磨。可是現下這場夢好悲傷、好絕望,她明知自己本不該身處其中,也深知這隻是一場夢,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一點一點地淪陷其中,仿佛就要與自己口中所言的女子融為一體。
直覺告訴紀姝瀾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得想法子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哭聲漸弱,耳畔的低語便再次出現,“緹蘭,回宮吧。”
紀姝瀾鼓足勇氣探問道:“我該回哪裏?”
“回愈安宮,小乖在等你。”
愈安宮,又是一個新的名字。可小乖,不是她養的兔子麼?
她咬了咬唇,接著問道:“方才的男人,是誰?”
“他是陛下,也是你的阿旭。”
梁仲煦麼?可是那個“煦”字明明並不是這個腔調……
“你又是誰?”
“我是緹蘭,我就是你。”
紀姝瀾深吸了一口氣,克製住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強迫自我神識占據上風,她一字一頓地介紹自己:“我不是緹蘭,我是紀姝瀾。”
耳畔的聲音輕蔑一笑,“紀姝瀾,就是緹蘭。”
她下意識地反駁道:“我不是緹蘭!”
“你是緹蘭,你長著一張同你的阿姐紫簪一模一樣的臉,你被困在這天啟城,就是因為這張臉。”
紀姝瀾心頭懊悔萬分,竭力搖頭,仿佛是想要擺脫什麼洪水猛獸,“不是的……我沒有阿姐,我隻有個同我很像的妹妹,我不是緹蘭……”
耳邊的聲音沒有再回話,片刻之後,一聲淒厲而恐怖的笑聲劃破蒼穹。
與此同時,一個身穿碧藍色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女子緩緩浮現在眼前,那人頂著一張同自己一般無二的麵容,走到她的麵前,緩緩俯身將她攙了起來。
她的臉上帶著淡然的笑,用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嗓音柔聲安慰道:“回去吧,我不需要你來幫我,我是心甘情願待在陛下身邊的。”
紀姝瀾看著她的麵龐,總覺得麵前這張本來已經萬分熟悉的臉,多了些許陌生的儀態,她小心翼翼地問她:“你便是緹蘭麼?”
麵前的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分辨道:“我是陛下的淑容妃,而你,是阿旭的緹蘭。”
“阿煦是誰?是我認識的梁仲煦梁公子麼?”
淑容妃怔然看著她,細聲吐字:“這要問你自己。你想阿旭是誰,他便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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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的阿旭來去無蹤,頃刻間便已消失,而夢外的梁仲煦卻已經在紀姝瀾的床榻邊守了許久。
他沉聲聽著那聲聲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陛下”和“阿旭”,每喚一聲,他的心下便似捅了一刀。可再疼,也是他自作孽,他活該承受。
眼下,他隻能暗自祈禱她在夢中經曆的或者想起來的是他們傾心相待的那些日子,抑或是上一世的全部。隻要她想起來的不是隻有那些互相折磨的過往,一切就還好解釋……
紀方諸和紀姝雅一左一右候在一旁,瞧了梁仲煦半晌,也沒見他有多餘的動作。紀姝雅便已經耐不住性子,搶聲說道:“我們費這麼大周折請你來,是讓你來醫病的,可不是讓你來直勾勾地瞧著我阿姐睡覺的!”
梁仲煦被紀姝雅那脆生生的嗓音一提醒,忙擺正思緒,心知的確是該做些什麼叫醒她。
他避開了紀方諸和紀姝雅審視的目光,用視線將芳芷閣掃了一圈,而後眉心一鬆,起身快步走向了連接暖閣處的博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