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空青道:“別聽他瞎說,我幫你渡了些靈氣,你這身子是暫時地好了。”
原本他們的打算,是想試試能不能用靈氣灌通這書生經脈,可是如今看來,這點靈氣隻能僵在他體內,令他暫時生龍活虎一會,過不了多久,靈氣散去,他又會恢複到從前那副病懨懨的樣子。
趙柄書聽到“暫時”二字,眼底失落一閃而過,但很快,他又開心了起來。
“無妨無妨,能得一陣子的爽利,已然是上天恩賜,從前卻不敢奢想,真是多謝先生了。”
他歡喜了一陣,後知後覺地道:“先生說靈氣,莫非,先生是傳說中的修士?”他眸光更亮,看著景空青像看見了什麼寶貝。
若這治人的是修士,那另一位跟他嗆嘴的,應當也是修士罷?先前他隻覺得那個青年神色冷峻,看著就有些不好相處,現在再看,卻多了幾分世外高人格格不入的疏離感,實在是肅然令人生畏。
或是感激,或是敬畏,又或是二者皆有,趙柄書極其卑微地感歎道:“我趙某人何德何能,竟有緣得見仙師,還得兩位仙師搭救,兩位仙師,請受我趙某人一拜。”言罷,將懷中兔子撈出來放在床邊,掀開被子就要起身磕頭。
時湛心道:這凡人倒是比那妖精有眼色,隻是,他們若被人傳出去是修士,好處沒有,麻煩卻會多不少。而且,這兔子精還在屋內,他們先前誆了邱竹月,如今還得顧忌著點。於是趕緊抓住趙柄書的胳膊將他攔住。
“誰跟你說我們是修士了,我們是妖怪。”
一聽妖怪兩個字,趙柄書身子猛然一震,雞皮疙瘩驟起,倏地抽回了胳膊,他身子爽利了,動作也快了,瞬間就鑽回了床上,滿臉寫著恐懼。
時湛:“……”
很快,他似乎反應過來有些不妥,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問道:“你們……是妖怪?”
景空青不以為然道:“是啊,我們是妖怪,邱竹月也是妖怪,不然邱竹月怎麼會叫我們來救你?”
邱竹月也是妖怪?趙柄書猛然又是一驚。
大多數人,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妖怪,所謂的妖精鬼怪,通常隻出現在話本中,人們的想象中,譬如,對小孩兒說,晚上哭得太大聲會被妖怪抓走,雖然他沒見過妖怪,也不知道妖怪長什麼樣,但是,依然會很容易地被這句話嚇到,因為妖怪,不一定要長得可怕,隻要他非我族類、看不見摸不著、不知什麼時候會出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就算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妖怪這兩個字本身,就已經是足夠讓人恐懼的存在。
好在,景空青和時湛都長了一張“人臉”,方才還好心了“救”了他一下,隻是恐懼了一陣,趙柄書就緩過神來,心想:邱竹月是妖怪,卻將他從那迷障中救了出來,屋裏的這兩位也是妖怪,卻也是為救他而來,如此來看,妖怪不僅不會害人,心地還比許多人良善。
這回,一下認識了三個妖怪,妖怪這兩個字一瞬間剝去了那層未知的恐懼的皮,好像就變得不那麼難被人接受了。
趙柄書掀開被子站起身,拱拱手,一臉抱歉。
“不論如何,二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方才一時受驚,失禮了,還望兩位,呃……妖師見諒,見諒。”
景空青道:“你這身子過不了十天半個月就會恢複原樣,但救人救到底,等一會,你就說你已經吃過我調的藥丸了,等出了府,我再去給你隨便弄幾副藥煎來吃,你就裝裝樣子,一天一副,我再想想別的什麼辦法,治你的病。若有什麼事上門找你,你讓人不要攔我。”
道完,景空青才驀然想起跟邱竹月的保證,這兔子精也在屋內,可不能當他麵說沒有辦法。於是又補充道:“你放心,我這還有祖傳的神方,隻是需要的藥材珍貴,世間僅能配出三副,吃上三天,而且,那最珍貴的一味藥現在也不在我手中,若去拿,一來一回至少半年,你這也不是什麼大病,隻是治起來有些麻煩,若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我再將這藥拿出來也不遲。”
趙柄書當即應下,景空青又叮囑他不要將他們的身份說漏,在屋內待了一會,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讓時湛推開了門。
聽見響動,趙樂章急忙轉身看去,隻見東廂房的大門被緩緩打開,神醫的徒弟正在別門。
景空青裝模作樣地收拾著藥箱子走到門口,看著站在院中的趙樂章,清了清嗓子道:“可以進來了。”
趙樂章趕緊道了聲好,腳下不停,心裏卻直犯嘀咕。
往常,那些大夫診治完,若是束手無策,必然是垂頭喪氣,一臉無奈,若是病情有好轉,臉上必然是掛著幾分好顏色,可這神醫進去出來,都是那副淡淡的神色,讓人看不出他對這病是有把握,還是沒有把握。
就這麼狐疑著走到了屋內,隻見床前帷幔被分開綁在了床邊兩側,床上卻空無一人,而桌前卻坐著一個熟悉的背影。
趙柄書見趙樂章進了屋,趕緊從桌前站起身,笑著道:“爹。”
他這一站,身姿挺拔,氣息通暢,沒咳也沒喘,不複方才那霜打過的花一樣快要咽氣似的疲態,眼神亮澤,整個人都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