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著約定好的時刻,蘇其央如約現身於校場上,她來看看今夜出城的騎兵。
上回唐生青是隨便給她拿了套步人甲,倒也無妨。可今日就要帶兵上陣,她準備好好挑上幾件,不得馬虎。
重文輕武不等於不修武備。原太【防和諧】祖雖不願看見打仗的人,卻極為重視打仗所用之物。朝中兵製等級分明,朝廷內也設有南、北作坊,專司製造檢查製造兵器、甲杖裝備等武用物資。
項伯父也曾感歎:“凡諸兵械置五庫以貯之,戎具精勁,近古未有焉,可是又有何用?人是活的,物是死的,逐末忘本罷了。”
製作一領甲胄需經七七四十九道工序,不同部件所需甲片數、重量皆是規範統一。原朝甲胄躲偏重於實戰,有金裝甲、連鎖甲、長短齊頭甲、鎖子甲、黑漆順水山字鐵甲等諸多鎧甲。
蘇其央於眾多鎧甲中依次掂量而過,終於停留在其中一具之前。
這具甲胄兼有皮革與金屬——以皮革為甲片、以鐵、銅薄片為附屬,穿上是最為柔軟、輕快的。
戴好胄頂為帶鳳翅紋樣半圓頂的頭鍪頓項,蘇其央將盔纓係得緊緊的。
她又摸了摸下方由甲片編綴而成、呈扇麵展開的頓項,伸手去拿鋪在桌上的身甲。
襠部有方形吊魚的裙甲由兩類殊異的細鱗甲編綴而成,比用若幹鐵片和皮條編綴的外胸甲輕了許多。
刻有華麗獸紋的身甲用皮帶固定在雙肩,蘇其央全身都被其護得密不透風。
其次是上有獸吞的掩膊——掩心穿於內,披膊穿於外,兩肩所覆披膊為精美的獸皮紋。
蘇其央的一舉一動都極為鄭重其事,她知道今夜要做的事情並非兒戲。
腰帶下的腿裙相當大,頗為礙手礙腳,她在帳篷中試著走了許久才習慣下來。
整裝待發,蘇其央一把掀起門簾,走出帳篷外:“王數,此刻便帶我去看看你挑的騎兵吧。”
“請恕下職冒犯,下職懇請姑娘今後在扮相上留意一些。”在外等候多時的王數貿然開口,“出門前最好用灶灰一類的東西抹抹臉。”
蘇其央的步子立時僵硬地頓住,環著胳膊的臂鞲隨著她的停步打在裙甲上,發出沉悶的鈍聲。
“姑娘生得白淨,卻也襯得五官清晰。日後軍中如若有人記得姑娘的長相,畫了畫像送到京師裏去。”王數低頭行著軍禮,嘴上是片刻未停,“京師中認得蘇夜大將軍者比比皆是,姑娘可還能躲得下去?”
此時此刻,蘇其央滿腦子都是被人發現身份的壞念頭,硬著頭皮狡辯:“你王大哥說笑了,本姑娘和蘇夜大將軍有何關係?”
王數搖頭道:“隻要是認得蘇夜大將軍的,再看過姑娘的臉,有心之人總是能想起來其中淵源的。”
“你是有心之人,也想到其中淵源,但並未拆穿。”蘇其央細細打量他,“你這是要幫我,為什麼?”
王數笑得老實憨厚:“成人之美罷了,姑娘不願抬出丹青一夢的名聲,我就料定你有所隱瞞。”
“多謝提醒,今後我不會再用刀。”蘇其央徹底對王數放下心來,“既然承此好意,我願稱你一聲王大哥。”
她在軍中本就沒個職位,是被唐生青臨時找來充數救場的;與她說得上幾句話的也就這個王數,彼此之間客氣點也沒什麼不妥。
王數停了軍禮,說:“姑娘能懂得不可用刀的道理,如此甚好。”
“王大哥,走吧。”蘇其央理好心緒,邁步向前,披膊上的肩巾隨著她的步子搖搖晃晃的。
她突然調轉身子,向王數發問:“王大哥在蘇夜大將軍手下任過職?”
“是,曾在蘇家軍十六老字營裏任過伍長。”王數如實答道。
蘇其央又調轉回身子,陷入沉思。
要想去禁軍營,廂鄉二營是必經之路。路過時,蘇其央發現校場上的散兵們還是那個懶散樣。
雖說一日之內,她也沒指望這些散兵們能有多大的改觀,可是好說歹說也該有一點點的好轉才是。
“怎麼回事?我不是說過要勤加集結訓練常備軍和鄉軍,以備不時之需麼?”蘇其央方才用黃土攪和泥水,在臉上略微塗了些,此時一皺眉便顯得滑稽極了。
王數跟在她後頭解釋:“不過是些雜役兵,平日裏的任務也就是煆兵器、修路建橋、運糧墾荒和護送官員。那邊的民兵往日裏也就是修城、運糧、捕盜,隻有農閑時才集結訓練,不曾協同守邊過。也是因為近來情況緊急才召至軍營中,難改這個懶散的性子。”
蘇其央略一思量,計上心頭:“廂軍中,除都頭外每都中再挑上三人。民兵中每一百人中也挑上四個,一齊充到今夜奇襲的隊伍裏當前鋒。想來他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告訴他們,若有不服者,軍法處置。若有臨戰脫逃者,軍法處置。每人至少殺一個北狄軍,若有未能斬敵者,杖責五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