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此番欺辱之事,您務必要忍,方成大業。”
大魏元康七年,天宙北鬥之外,紫薇暗淡,恰有西方昆侖山修道術士出關下山。此人領著幾個徒弟從西昆侖山底啟程,帶著一攬馬車的八卦圖、指靈盤和燒骨書,一路氣勢浩浩蕩蕩,上京求見當今大魏皇帝宣和帝。
這道士乍現盛京之時,身著一襲素袍竹簪,風骨翩翩。有這道士在京郊一處風雅至極的小莊子住下,身旁隻跟著那些小徒弟,平日裏也未接見結交任何人。常常有鄉野的賣貨郎路過此莊子,瞧見這古怪的道士坐在莊子前的一處壇台前,左手握捧墨書,右手青煙攏起,仿佛仙人臨世。
不過多時,一篇不知源起的佐賦將京城的渾水攪了攪,惹得當朝議論紛紛。
這篇佐賦在開篇便大膽言稱太極八卦圖的方位長久異動,紫微星不斷下沉震蕩,皎暉淡漠,隱隱有被壓之勢,隨後所言之事皆是如今大魏朝的困境之處,字字珠璣。
適逢北戎宮廷政變剛剛落下帷幕,逼父退位的新王即刻登基。這位新王是個有野心的,試圖大展宏圖拓展疆域,遂與大魏朝的百年和平的來往關係,驟然開始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而臨海的南蠻又被大魏前朝餘孽牢牢控製著,虎視眈眈著南邊幾座貿易昌盛安居富庶的城池,時而不斷舉兵進犯騷擾。大魏已在南蠻手下吃過多次敗仗,割讓了三座規模不小的城池。
大魏的夾在南北之間,在局勢尚未明朗之際,舉步維艱。
宣和帝正為著這些事一籌莫展,忽的聽聞這位聲名鵲起的道士,又有那篇佐賦作伴,遂立即召見了他。宣和帝喜好研討長生之術,不緊不慢地磋磨了這道士許久。在那道士呈上了幾枚秘製仙丹之後,皇帝眼裏的稍許滿意才漸漸顯現。
道士果真極快取得了宣和帝的信任。適逢寒食節將至,這道士便在天家祭祀聖地珪山之巔,作了一場法事,那場作法招來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濃雲墨雨,蒼穹之間好似裂開了無數道巨口,靈澤轟鳴間滂沱傾瀉於人間萬物。
寒食節後,大魏民間驟然間開始盛傳一句垂髫小兒的童謠:世有女媚媚,繞龍送清霄。與此同時,盛京的勇安侯府邸上空盤旋著驚世玄鳥金凰的虛像。此道士在上貢的監世卦中,直指勇安侯裏有女為驚世鳳命,且此鳳命可安盛世,定疆寧。
宣和帝大驚,隨後暗中派人去探此事虛實。
說來這勇安侯府的祖先,初始乃是跟隨開國始皇帝縱馬打天下的驍勇善戰之人,奈何故去之後幾十年裏,勇安侯的幾代中竟是再難得出色的將門子弟。因著大魏逐漸形成的重文輕武傳統,其中一兩代家主一時糊塗,便做主偏向了朝中文臣之列,再難拾武骨。遂一沉再沉到如今,在盛京這種一塊牌匾砸下來十個裏麵九個權貴的地方,沒落已然成定局。
然而先帝還在時,前北戎王曾千裏之外送自己胞弟烈王的嫡子來盛京,善言為向大魏“求學問路”,實則是當時北戎為討好大魏而舍棄一枚政治棋子,而這枚棋子便是那還不過十五歲的烈王世子。
先帝在位時是個好聖賢德名的,遂為了維持世人對其美譽稱讚,做主將勇安侯府大房的嫡長女賜婚給了前北戎王的親侄子,效仿古事,善曰“秦晉之好”。
這位前北戎王的胞弟烈王,在先帝下旨賜婚後不久,便因突染惡疾去世。北戎多是遊牧之族,倫理風俗開化得不如大魏早,本不講究中原的守喪禮儀。但這位來自北戎的烈王世子因著來魏學禮守孝緣故,言辭鑿鑿,上請折子懇請將賜婚推遲到兩年後。
誠然沒想到兩年未到,如今這燙手灼人的“鳳命”竟糊裏糊塗落到了自家手上。這代勇安侯的家主甄镔愁眉不展,一時如同夾在炭爐和冰窖之間,左右為難。
因自家閨女的閨名中確實帶有那垂髫童謠之字,世有女媚媚——甄媚。
盛京的氣氛在四月末開始有些焦灼尷尬起來。待到五月末,皇宮突然朝勇安侯府砸來一道意味深長的懿旨。當今皇後娘娘親自下旨,宣勇安侯府的嫡長女甄媚進宮做二公主的伴讀。
自此,勇安侯府的嫡長女甄媚一襲宮裝,坐上寶馬雕車朝宮門奔去,此後便常住後宮之中。
這意味著什麼,所有知情者皆心知肚明心照不宣,隻是有好熱鬧不嫌事多的人開始暗中嬉笑那位烈王世子——這世上哪有人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被戴綠帽?當這烈世子獨一份。
……
這些都是閑話。此時此刻,京中玲瓏館中,聞之澹正慵懶愜意地斜倚在碧色古香緞榻上,悠閑翹著二郎腿,薄唇抿了抿琉璃盞裏的晶瑩蜜漿,隨意彈了彈指尖的碎沫奶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