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身穿一件印有黑色骷髏頭繡花t恤和五彩沙灘褲的男人進入病房時,病床上老人的心思就立刻全部放到了他身上。老人枯葉般的臉上罩著呼吸器,家屬圍在病床周圍無聲地落淚。穿t恤的男人戴著墨鏡,一副精光閃閃的手銬在他指尖打轉。他旁若無人地來到病床旁,朝老頭子勾了勾手指頭。老人從病床上起身,走到t恤男身邊,感覺身體輕快無比。長久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能如此輕鬆自在地走動。
身後傳來“滴”的長鳴聲,心電儀的顯示屏上隻剩下一條筆直的橫線。在家屬們的嚎啕大哭聲中,老人回頭,看見自己瘦弱的身軀依然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灰敗。醫生和護士急匆匆衝進病房,從自己和t恤男的身上穿過,仿佛他們是空氣。
老頭心裏清楚是怎麼回事。“我的時間到了?你是誰?”他問。
“閻羅。”t恤男說著,亮出手銬給他戴上,“抱歉,例行公事。”
“閻羅?”老人打量著眼前海灘度假裝束的男人,不禁渾身顫抖,“不應該是無常來索魂的嗎?我犯了什麼大事,需要閻羅親自前來?”
“別誤會。”閻羅將墨鏡抬至額頭,露出一個陰森的微笑,“黑白無常去休假了,牛頭馬麵正在出差,實在沒人手了,所以我自己來跑一趟。”
老人心中的石頭落了地。“我準備好了,帶我走吧。”
“等等,還有件事要辦。”閻羅靠近病床,他的身影和家屬,醫生,護士們疊在一起。他對著老人的遺體吹了口氣,老頭子看見微弱的藍色從自己的身體裏冒出,輕巧地湧向空中消失不見。
“這是?”他詢問。
“得把你的魄散了,不然你的魂無法轉世。”閻羅朝他走來,抓起鎖住他的手銬,“走吧。”兩人離開病房,順著醫院過道前行。
“我們去哪?”
“當然是地府,難道去逛街?”閻羅頭也不回地答道。
“可是過道盡頭是電梯。你不該施個法開扇門什麼的嗎?”
“我們就是去搭電梯。”
電梯的門剛剛合攏,恰好有兩個人趕在他們頭裏進去。老人看著電梯金屬門上方的數字變成“13”,而自己病房所在的樓層是“14”層。
“正好錯過一部,等一會兒吧。”他有氣無力地自言自語。
閻羅仿佛根本沒聽見,按下按鈕。電梯門打開了,裏麵光線明亮,幹淨整潔。他拉著老人走了進去。轎廂內隻有一個按鈕,沒有數字或其他任何標識。閻羅不假思索地按下,電梯飛快降下去。
“我明明看到電梯剛下去,怎麼回事?”老人難掩驚訝。
“我說,你當你是正常出院麼?我是閻羅,這是地府辦事,別一驚一乍的。安靜等會兒,很快就到。”
不多久,電梯門打開。兩人走出電梯,進入一個寬敞的大廳,燈火通明。白色的桌椅隔斷整齊排列,身著統一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員忙碌地接聽著電話,兩眼緊盯顯示屏,雙手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大廳裏人來人往,電話鈴聲響個不停。老人注意到大廳一側有落地玻璃隔牆,隔牆後是一間間昏暗的房間,裏麵安放著各式各樣隻在書中出現過的刑具,有油鍋,有刀山架,有鏈鋸台,還有些則完全無法辨識。某個房間裏的油鍋中有一個人在裏麵大聲哀嚎,濃煙滾滾,油麵翻騰,旁邊站著一個赤著上身的彪形大漢,手中拿著計時器在倒數。閻羅走過去,對那個大漢說道:“上刑時記得關門,又是噪音又是油煙,怎麼總也教不會?”說完他把玻璃門順手帶上,大漢抹一抹滿臉油汗隔著玻璃訕訕發笑。
老人簌簌發抖。“我也要受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