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霜降後，梧桐的葉子也都差不多凋零了。
隻剩些許葉子掛在枝頭，在寒風中蕭瑟，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就像秋辭的名字一樣，仿佛到了秋天就要離去。
秋辭不喜歡他的名字，也不喜歡秋天。
但四季的輪回是改變不了的，市醫院門口的梧桐落葉紛紛，一場秋雨後葉子便爛在了土裏，發出的腐朽的腥臭味，就像他的人生一樣。
又是一場秋天。
今天，秋辭和往常一樣趴在窗口前看著門口的梧桐發著呆。
一個穿著大熊玩套的人拿著幾個氣球在醫院麵前的木凳上安靜的坐著。
醫院進出的人來來回回，買他的氣球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秋辭覺得有點好笑，哪有人在醫院門口賣氣球的？
來來往往的人連一個同情的眼神也不願給他。
他倒也不急，就靜靜地坐在那兒，一片梧桐的落葉飄在了他的頭上，他微微一動，在笨拙的厚手套下輕輕拈起那片葉子，然後收進自己的口袋裏。
秋辭不禁對他感到有點好奇，他收落葉做什麼，放在口袋裏等它爛嗎？
大熊依舊靜靜地坐在那裏，秋辭看著看著，眼神慢慢迷離了起來，同以往一樣開始走神了。
打破他飄散的思緒的，是那隻大熊笨拙搖晃著的手。
秋辭微微愣了愣，看了看四周，旁邊都無行人。
他是在和自己招手嗎？
那大熊的頭套直對著他，然後又衝他晃了晃手。
他確實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秋辭關上了窗戶，拉上了床簾，掩藏著心中暗處的微動。
顯少有人會和他打招呼，秋辭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和人交流了。
他突然的主動讓他不適應了起來。
秋辭愣愣地坐在窗台的桌前，眼裏又失去了亮光，開始發起了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黯淡了
“秋辭，過來吃飯了。”一聲叫喚從廚房傳了過來。
秋辭這才回過了神，道：“來了。”
他掀開窗簾，透過玻璃窗看向梧桐旁的木凳，那隻大熊已經走了。
秋辭內心突然有些失望，不知道他明天還會不會來。
他走到飯桌旁，秋梨脫下了圍裙，替他盛了滿滿一碗飯。
“媽媽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番茄炒蛋，多吃點。”
秋辭接過筷子，用力點了點頭，往嘴裏扒了一大口飯：“好吃。”
秋梨坐在一旁看著他笑，她最開心的事就是看兒子吃著自己做的飯了。
“紡織廠裏發了津貼，再過幾天，媽媽買點排骨燒給你吃。”秋梨往他碗裏放了點青菜。
秋辭立即拒絕道：“不用，我不喜歡吃。”
“一定要燒！”秋梨固執道：“再過幾天是我兒子的生日！”
生日？秋辭不知道來到這個世界究竟有什麼好，為什麼還要過生日這種東西。
“隨便你，我都無所謂。”秋辭淡淡地道。
秋梨笑道：“那就這麼決定啦！”
秋辭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他和秋梨，除了留下一屁股債，他什麼也沒給他們。
秋梨在紡織廠裏上班，每個月的工資少的可憐，加上給秋辭買藥，付房租費，手頭裏能剩下的錢也是為數不多。
生活本來就不如人意，隻是在上麵的人們都看不見罷了。
秋辭吃完了飯，便去衝了個澡，然後又回到自己的小房間，看著窗外的梧桐發呆。
秋梨邊掃地邊叫道：“兒子，出去玩玩，別老是在家裏呆著。”
她每天都要這樣喊一次，但結果都是一樣，依舊是秋辭的拒絕。
秋辭想著，出去不過隻是換了一個更大一點的籠子罷了。
他坐了很久，靜靜地看著窗前的梧桐，聽著從廚房裏傳來洗碗筷的唰唰聲，困意便席卷而來。
他拿出一個方便袋子，裏麵裝了許多瓶瓶罐罐的藥。
秋辭一種一種地拿，藥粒在他的手裏漸漸堆積了起來，他拿過桌邊的一杯冷水，就著藥吃了下去。
然後便在床上癱倒了下來，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傍晚，大概是學生們放了學之後，陽光透過梧桐葉稀稀落落地灑在地上的灰塵上，秋辭和以往一樣，撐著手發著呆。
他的眼眸倏地亮了起來，那隻大熊又來了，依舊是拿著幾個氣球坐在木凳上，與秋辭隔著一個大馬路遙遙相望。
他似乎也發現秋辭在盯著他，又衝秋辭友好地招了招手。
秋辭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隻手，在空中輕輕晃了一下。
之後的每一天，大熊都會準時來醫院門口，在梧桐樹旁邊坐下，然後朝秋辭揮手，盡管買他的氣球的人依舊寥寥無幾。
但這好像是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別人都無法捉摸。
這天秋辭從櫃子裏掏出了一個黑色的破舊的錢包，從裏麵拿了幾張紙幣，在心裏吐了幾口氣，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穿過馬路，走到了那個大熊的身邊。
大熊似乎有些驚訝，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