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雨聲纏綿不絕,淅瀝淅瀝地從天際落下,順著院子裏的鬆樹葉子,慢慢地掉落在地上,彙成一個個小小的水窪。
雨下得久了,形成一層淺薄的霧氣,將整個天地都籠罩在一層薄紗之中。
天空被雲霧籠罩,不見天日,眼前的所有景物,似乎都成了黑白兩色。
雨滴落在瓦簷子上,滴答滴答,心靜的人聽來是珠落於玉盤,青翠怡然,心煩意亂的人聽來,卻是讓人焦躁不安。
八仙山水小平幾上麵擺著珍貴的壽山爐,燃著能夠讓人寧心安眠的沉香。黃花梨喜鵲鬧春石榴紋三屜炕桌上擱著幾碟精致的點心,細細一看,便有宮裏常用的茶食刀切,杏仁佛手,及合意餅。
點心是剛才取出食盒不久,還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黃花梨木一柱香平頭案上,擺著稀罕的西洋鍾,邊邊角角都鑲嵌著金玉,鍾擺滴答滴答地響著。
秦子餘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之後,外間服侍的婢女冬卉連忙走了進來,拿著痰盂放到秦子餘麵前,擔憂地問道,“世子醒了,奴才已經讓夏雨去稟報夫人,請府中的大夫前來瞧世子了。”
穿著青綠色上衣的婢女翠梅已經麻利地端了熱茶來,“世子用一口熱茶,舒緩一下吧。”
秦子餘靠在床頭的隱囊上,渾身上下都沒有什麼力氣,“去弄些吃的來。”
他現在腹中空空如也,嘴巴剛剛喝了一杯熱茶,感覺更加饑餓了。
這具身子究竟是餓了多少天,才能弄出這般動靜來。
“你們去準備熱水,我要先沐浴。”秦子餘有氣無力地指使著兩個婢女,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兩個婢女都是雁姬仔細挑選出來服侍世子的,很快便手腳麻利地準備好了熱水,扶著手腳酥軟的秦子餘進了浴桶,乖巧地站在後麵替秦子餘打散腦後的鞭子,替他清洗頭發。
秦子餘感受到腦後的辮子被解開,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重生的事實。
他回到了自己的過去。
他再一次來到了清朝。
他再一次成為端親王世子克善。
他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境,夢境裏,他成了一個親眼看見父親端親王殉國,王妃殉夫,端王郡王戰死,整個端親王府隻留下了姐姐新月跟自己這個十三歲的小孩子克善。
克善不過是端王庶子,其母身份低微,更是難產而死。克善就這麼不被重視地長到了十三歲,忽然因為端親王府覆滅,一朝成為端親王府唯一的男丁,而被當今乾隆皇帝敕封為端王世子。
年幼的孩子經曆父親殉國,顛沛流離,曆經逃亂,在突然安定下來以後,身體不支而重病不起,終於魂歸離恨,將一切托付給了秦子餘這個外來人,隻留下了一句話——重振端王府,不辜負父王的期許。
這個從來未曾得到父親重視的少年,臨死前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辜負自己死去的父親。
他想著自己那個從小被疼寵長大,不知世事的嫡姐新月格格,想起新月一路上跟威武大將軍努達海超出男女大防的摟摟抱抱。
他再想起乾隆一朝從未聽說過的異姓王,秦子餘不知是同情這個已經腦子壞了的新月好,還是同情要收拾這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的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