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京城一絕,當真是極妙。
即便其中有吹捧的成分,但不可否認,周婉確實彈得一手好琵琶,金玉清脆之聲,且輕且重的環繞在耳邊。
褚雲音喝茶吃點心聽琵琶,興起之時,甚至想給周婉鼓鼓掌。
可惜,四方矮幾的另一端,桑與衡悠閑的翻著手中的書冊,眼睛根本沒往周婉身上放過一次,任曲子再怎麼如泣如訴,也引不來一記抬眸。
都道,曲有誤周郎顧。
周婉之前確實彈錯過一兩次,很生硬的錯音,顯然是故意的,褚雲音明知她的目的,卻忍不住在周婉身上流連了片刻,然而對方並不想要她這個周郎來顧。
可惜,幾次錯音,桑與衡始終無動於衷,連眉心都未蹙一下。
褚雲音覺得稀奇,莫非桑與衡聽不懂音律?否則怎麼會忍得了,總會下意識做些反應吧。
隨即,她就想到了原書的設定,桑與衡擅長的是武藝、騎射、馬術、權謀,至於文人的那些玩意兒,桑與衡幾乎是一竅不通的。
原來真的是不懂。
褚雲音忍俊不禁,微微頷首,手指扶額,擋住唇邊溢出的笑意。
正暗自偷笑,冷不丁聽到一句:“皇後很喜歡?”
質問中帶著丁點兒的不滿,被褚雲音清晰的捕捉到了,連忙收斂表情,放下抵在額間的手指,認真回答道:“周姑娘的琵琶不愧是京城一絕,確實彈得極好。”
褚雲音實話實說,表情無辜的眨了眨眼睛,裝作不懂桑與衡的暗示。
她可以把周婉當做教坊司的樂人,讓對方為自己彈琴,但順著桑與衡的意,極盡抹黑周婉的琴技是不行的。
對方水平確實很好,在京城,知道的人想必很多,她不管不顧苛責對方的琴技,要不被認為是個不通音律草包,要不被認為是嫉妒導致的遷怒。
不管哪一點,都對她的名聲有害無益。
這種傻事,她才不要幹。
桑與衡沒得到想要的回應,不悅的蹙了蹙眉,但奇怪更甚一成。
以往任何一個可能會接近他的女人,都不可能在褚雲音麵前得到好臉色,之前褚雲音對周婉的態度也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怎麼突然就誇讚起來了,難不成聽了人家的幾首曲子,就完全改觀了?
世間從沒有這麼離譜的事。
要不是長相身形一模一樣,他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皇後被人掉了包。
桑與衡冷眼朝周婉瞥去,如同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什:“既然皇後這麼喜歡,不如把人帶到錦華宮。”
還有這種好事?
又能聽琴又不用見桑與衡,一舉兩得豈不快哉。
但這個口不能由她開。
“君子不奪人所好,臣妾雖不是君子,但也不願同皇上搶人。”褚雲音垂眸一笑,頗為善解人意,端的是乖巧懂事,說完話音頓了頓,又添了一句:“周姑娘這麼好,又是太後親賜給皇上的,臣妾豈敢。”
桑與衡豈能聽不出她意有所指,“朕賞你了。”
琵琶弦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尖銳粗劣,可見彈琴之人心慌意亂,褚雲音抬眼看去,正巧與周婉對視,視線一撞,對方慌忙低下了頭。
但節奏已經亂了,找不回原先的調子,周婉期期艾艾的同桑與衡告罪,貝齒輕咬,語氣哀怨又堅決的訴說:“臣女隻想為皇上彈奏。”
褚雲音在周婉話說出口的時候特別佩服對方,敢在反派的底線上來回蹦躂,不過周婉背後還有太後撐腰,再怎樣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桑與衡:“但朕不想聽。”
空有美人如玉,奈何郎心似鐵啊。
褚雲音安靜吃瓜,遺憾的想,今天的曲目必然到此為止了,果不其然,周婉眼眶一紅,撇下琵琶,捂著臉,抽泣著跑了出去。
這就走了?
褚雲音默默算了下時間,從開始到結束,小半個時辰,獨奏,也算可以了,但她還沒聽夠啊,帶過來的茶點才吃了一半,剩下的總不能再帶回去吧。
“皇後看上去很是舍不得?”
“外麵夜色濃重,臣妾隻是擔心周姑娘,她就這麼跑出去萬一迷了路可不好。”
“宮裏沒有吃人的妖怪,等上幾個時辰天就亮了。”
讓個姑娘家在空曠的夜裏獨自待一晚,確實很符合桑與衡的畫風。
褚雲音嘴角抽了抽,感覺不宜再待下去了,“皇上早些安寢,臣妾先行回宮。”
桑與衡沒攔著,但也沒讓褚雲音走,而是點了下她麵前的杯碟,道:“用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