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chapter1(1 / 2)

1968年夏天,科克沃斯,鐵路風景旅館。

幽暗老舊的房間裏陳設尚算是整潔,微微敞開的窗子裏吹進傍晚微涼的風。

“你在看什麼?西薇。”有些沙啞卻又醇厚如酒的聲音響起,趴在窗台上的女孩回過頭。

“那個煙囪。”她輕聲說著,轉過身來。黑色的兜帽隨著她的動作滑落肩頭,露出散落的灰棕色頭發與一雙籠著霧似的紫眸。

“瞧吧,我的小西薇開始感到無聊了。”男人溫和地笑了笑,多情的棕色眼睛彎出漂亮的弧度,“等爸爸做完這個任務,我們就離開科克沃斯,或許,離開英國。”

“這次你要做什麼?”女孩的聲音清清泠泠,像一條安靜的小溪。

“小女孩可不能知道那麼多。”顯然父親的答案並不那麼令人滿意,她又轉過身去望著窗外。玫瑰色的夕陽灑落在她柔順的頭發上,使她身上不符合年齡的冷氣微微消減了。

安格斯·桑,蜚聲在外的賞金獵人。雖然蒼白的皮膚與憂鬱的眼神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吟遊詩人,但他確實是尋寶、追捕逃犯乃至暗殺的一把好手。經年旅居於各洲各國,風沙與歲月增加了他不修邊幅的程度,棕色的鬈發溫柔地垂下,瘦削的麵龐沾著淺淺的胡渣。

安格斯的姓氏來自他素未謀麵的中國父親,而女兒西爾維亞對同名的母親也毫無記憶。這就像個詛咒,不過無人在意,父女倆在某種程度上有著如出一轍的淡漠。

“我們並不比別人缺少什麼,隻是多了找尋愛的使命。”安格斯說。

“或許吧,爸爸。”西爾維亞小大人似的說,“我甚至不想去找尋,和你在一起就很不錯。”

西爾維亞出生在美國西部,賞金獵人的王國。八年以來她一直隨父親遊曆各地,眼眸中的新奇與探究逐漸沉澱為沉靜和智慧。安格斯在空閑的時候總會帶著她穿梭於大街小巷,領略各異的風土人情。希臘的海洋與天空有著藍寶石一樣純粹的顏色,雲朵般潔白的屋牆之間飄飛著五彩的衣衫;非洲廣袤的土地總是在烈日下莊嚴地沉默,猛獁象的足跡緩慢地經過那些熾烈的部落旗幟;西班牙女郎流動的紅裙點燃每一朵沉睡的玫瑰,弗朗明哥的節拍響徹人聲鼎沸的圓形劇場;櫻花如淺紅的火焰般蔓延在溫柔的春野,京都和煦的風在藍天下拂過少男少女微笑的麵龐。

西爾維亞享受這樣的旅行,更享受觀察的過程。當父親外出工作的時候,她時常獨自坐在窗前,攬著一把老舊的裏拉琴。這是除了名字以外母親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核桃木的琴身上有些細微的劃痕,琴橋上用漂亮的花體字刻著“ss”的字樣,應當是母親的名字縮寫。西爾維亞並沒有問過安格斯關於母親的任何事。“ss”也是她的名字,她願意將這把當作自己的單純的所有物。

琴弦是質量很好的魚腸線,這麼多年並沒有損壞與更換過,輕輕撥弄便流出清澈圓潤的音符。她彈起一首不知名的曲子,那是她在希臘街頭聽到的,旋律像一陣古老的風。

旅館窗外灰綠雜亂的草叢中無聲地開出了矢車菊。

層疊的藍紫色花瓣尖尖細細,外麵覆蓋著薄蛛絲般淺綠的絨毛。仿佛聽到花神芙羅拉的指令一般,一小簇漂亮的花就這樣整齊地綻放在黃昏的角落,在夏日的風中安靜地搖晃。

琴聲戛然而止。

“西薇!”安格斯的聲音驟然拔高,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窗邊,接住女孩驟然軟倒的身軀。感受到西爾維亞高得嚇人的體溫,年輕的男人自責而不知所措。他抓過床上的薄毯蓋在女兒身上,便衝出門去。

“哦,先生。這孩子看起來燒得厲害。”櫃台邊的老板娘打量著焦急的安格斯,友善地說,“最近的診所在蜘蛛尾巷口,沒有門牌號,掛著卡密隆的招牌。您去了就知道了。”

安格斯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就疾步離開了,留下老板娘在身後小聲地嘟噥著“沒有禮貌的漂亮皮囊”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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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尾巷坐落在一條混濁的河邊。濕熱的夏天使得空氣中都彌散著來自河水的奇怪味道。

安格斯皺著眉推開卡密隆診所的門,年久失修的木門隨即發出漫長的“吱呀”聲。

診所小而昏暗,一張鋪著白色舊床單的診療床幾乎占據了所有空間。旁邊的木桌前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男人,他穿著不合身的襯衫,袖子挽到肘部,看起來並不像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