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消雪霽,晨光初微。小空狸還在一旁鼾睡。
遠方天際冒出的幾許微光稍稍驅走了寒意,輕柔的水聲吵醒了酒七,她支起身子,看向那處。
高山上的冰雪融化,雪水隨山徑蜿蜒而下,在峽穀之中形成了月牙似的湖泊,湖水幽綠清透如翡,令人見之隻覺心神陶醉,物我皆忘。
男子背對她站在水中,一層薄薄的內衫被水浸濕,帖服著緊實的背而下,若隱若現間搖人心蕩。
他腰杆精細,身挺直,蕭蕭肅肅若孤鬆獨立,似在言人勿近。那透綠湖水已經被血染成了鮮紅色,水麵剛剛及他腰,上身已被清洗幹淨,在朝陽下耀耀生輝,幸而墨色長發垂在肩背之上,遮去幾分容景。
似是察覺她醒來,男子手上擦洗的動作微微一頓,酒七毫不掩飾的目光讓他稍稍猶疑,又繼續。
這倒讓酒七有些耳熱,不著痕跡地將目光移向水流,鮮豔的紅入眼,心口驀然一陣狂動。她收回目光在石塊上靠下,卻是無法再眠。
“血生蠱,你該知道的吧?我死你死,我生你生……”
胸口燥熱難當,且沒由來一陣煩悶,可越煩悶,那股燥熱便越甚,胸口前如同住了一群螻蟻,撓人心癢,隻待傾巢而出。
正當酒七欲爆發時,一雙手握住了她,帶著流水的涼意和潮濕,酒七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
“你必須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深邃溫潤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什麼意思?”酒七睜眼,盯著那張銀色麵具問。他的臉浸潤在晨光中,不僅遮掩了醜陋,反而顯得他謙謙君子,神秘如幻,完全看不出遺留在上麵的破敗不堪。
要知道,初見他時,那是一張血肉模糊、形容可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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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深夜。
野風呼嘯,雪虐風饕,曠穀之中一片陰冷。數百營氈埋覆在深雪之中,如同渺小的獵物被野獸吞在腹中,卻依舊巍峨莊嚴,猶如千仞之峰,高不可攀。
男子被鎖在最醃臢的一頂營氈裏,此處平時都用來關押犯了錯的軍士,但神洛向來軍紀嚴明,卻是很少使用。
他低著頭,身上、臉上的血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掉,落在地麵凸起的石頭上,他就盯著那石頭,一動不動。
負責看守他的軍士也退到了氈外,因為從他身上流下的血從昨夜堆到現在,已經生出了腐臭。
風雪之中,隱隱傳來士兵們因為寒冷而顫抖的交談聲——上君要趁著大雪祭天,據說此次是帶著炎姬一起,要知道,往年可從來都是帶著柳姬的啊。
不知聽到什麼觸及到了氈內男子的感知,死水一般的眼睛突然動了一下,卻僅此而已。
可就是這一下,讓原本悲傷地躺在他身邊的小空狸激動地跳起來——它還以為,他活不了了呢。
小空狸竄到他身下,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的眼睛,他的唇微微動了幾下,手虛弱地放在它腦袋上,將自己身體裏的東西傳輸給它。小空狸便像明白了什麼似的,嗖地一下竄出了營氈。
軍官被驚動,嗬斥了一聲,忙掀開簾帳察看,見男子還被鎖在裏麵,放下了心。隻吩咐旁邊的人,“去把那隻空狸抓住,別讓它惹事。”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那隻藍尾空狸異常敏捷,齜牙咧嘴地對著他們。三五個人都抓它不住,其中一人還被它撓了一爪子。
“頭,這小家夥厲害得很,要不再找幾個人來?”
“不用,”領頭的道:“不過是一個畜生而已。祭天在即,隻要不驚動了上君和各位大人就行,我們的任務是看好裏麵那個人,別被轉移視線。”
“是。”
就在他們交談之時,小空狸趁他們一個不注意,倏地從一軍官□□鑽了出去,朝另一個方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