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聽說了嗎?郭家謀反了,陛下要夷其九族!”

剛開始隻是零星少許,漸漸的,議論之聲愈發的大。

有人接道:“郭家?哪個郭家?”

“這大宸獨拿出來稱為郭家,還敢大逆不道的自然是郭銘那個郭家。”

一道涼薄的嗓音替他回答,眾人看去,膚色膩白的文弱書生立在路旁,在秋風裏隻著一身單薄青衣,背負書箱,估計是剛從書舍買完書回來。

這書生真是奇人,大夥都冷得打哆嗦,他還拿著一把折扇,唰的一下展開,上麵龍飛鳳舞四個大字,乃書生親筆,頗有風骨。

有識字的人讀出聲:“快哉快哉。”

“……”

眾人心想:猛人。

“我說魏書生,郭家敗落你也不用那麼高興吧?郭家人招惹過你?他們高門貴第,不能吧。”

魏敦臉色微沉:“並無,我與郭家無甚恩怨。”

“無甚恩怨你還……哎,你去哪,不坐下來一起聊聊嗎?”

書生合扇一擺,做出不的手勢:“沒空,讀書去,準備明年春闈。”

“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吧,離明年遠著呢。”

魏書生不再理會,逐漸走遠。在他身後,那些議論之聲依舊不斷,個個唾沫橫飛,好像親臨現場看著周城用刀威脅皇帝,被反殺擒拿的情景一般。

事實上,李瀾庭除了告知天下郭銘貪圖權勢謀反以及同謀名單以外,其他消息俱是嚴加封鎖,其他金殿中人也是緊閉喉舌,不敢透露半分。

讓那些想打探消息的人急得抓心撓肺,這上下一條心嚴防死守的樣子更叫人有窺探的欲,望。

唯一奇怪的一點就是郭清漪沒廢,還是太後以之尊下葬。

隻不過沒有停靈七天,也不準人哭靈,一找好地方直接埋了,時長不超過三天。作為逆賊家屬能以這等殊榮下葬,已經是難得異常,雖有反對之聲,但在李瀾庭堅持下也都偃旗息鼓。

有人就認為李瀾庭感念太後收養之恩,二十四年的恩情不是一夕一朝之間就能消弭。托李瀾庭之前演戲的福,現在大夥都覺得皇帝陛下一點都不殘暴不仁,隱忍蟄伏手段通天還是至純至孝的人物。

那些稱頌之詞李瀾庭自己聽了都發笑。

但究竟因為什麼給郭清漪一個善終,李瀾庭自己知道。

給郭清漪定諡號的時候,李瀾庭沉思許久,寫下兩個字——敬莊。

親身母親封氏入享太廟,諡號懿敏。

而真正的李瀾庭隻剩一把骨灰,被皇帝親自從冷宮角落裏挖了出來。事出有因,隻能委屈同胞兄長暫時住一住無字碑墳,等皇帝死後再刻字,把名字還給他。

那處與封氏之墓毗鄰而居,讓他們母子相伴,是皇帝親自挑的地方,一處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

半月後,郭氏九族皆夷。

行刑前夕,萬人空巷。

就算是這個處境,郭銘依然是渾身齊整,還算幹淨,但人的精氣神都頹廢了不少,皺紋都比之前深刻幾分。

從前的郭銘還有美髯公之稱,一把胡子最是修美好看,現在的他就是一個糟老頭。

陽光正盛,刺得郭銘眯了眯眼。他的視線從高台上的皇帝那收了回來,掃向了圍觀的人群。

怒罵跟爛菜葉一個都沒少,曾幾何時,站在人前的郭銘接觸到的隻有討好和美譽,哪裏聽過這般的汙言穢語。

“偽君子!之前還裝的多像呢真以為是世家真君子,原來是沽名釣譽之輩!”

“亂臣賊子,狼心狗肺!”

原來萬人唾罵是這種感覺,他還是很難接受。

郭銘散漫的目光定在一個青袍公子臉上,他是所有人之中站得最前,表情最平淡的,好像不是來看殺頭,是來挑書的。

郭銘道:“公子,你站這麼前麵,不怕血濺著你嗎?還是站遠些吧。”

魏敦冷漠道:“無妨,我愛看的很。”

郭銘頓住了,忽然想起了誰。

一位官員端著托盤走到郭銘麵前:“陛下賜酒,請吧。”

郭銘定定看了一眼,然後端了起來,一飲而盡,渾濁的雙眼流出一顆淚。

就一顆,多的也沒有了。

悔嗎?郭銘自問自答,無。

“午時到,行刑——”

烈酒灼喉,刀身雪亮,一揮一拋之間,就是一顆頭顱。

郭家倒了,與李氏父子兩代三十多年的恩怨也煙消雲散了。

山大的世家一夕間分崩離析,金吾衛裏的大多世家子弟,這一謀反,直接損失慘重。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謀反一時爽,事後火葬場。李瀾庭一個一個數罪,論輕重處罰,那些擬旨的官員手都要寫斷。

被李瀾庭發落之人數不勝數,刺字,流放,充軍,發買者皆有之,所有家產都湧入國庫。

值得慶幸的是,不再是血光滿天了。不知道陛下什麼想法,要是換做從前,肯定又是全部殺光,一個不留,讓人感覺就是——這嗜殺的狼王終於收斂了狠性。

觀完刑當夜,李瀾庭就病了。

但隻是小發熱,並不嚴重,嚴重的地方在別處。可裴元曦已經杯弓蛇影了,可勁折騰溫院正。

養心殿內燈火通明,現在已經不用再防著誰安插探子,進出伺候宮人也多了不少,皆是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