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三十二分,寧遠又逃課了。
學校戶外乒乓球案板上有塊兒擦破漆的地方,整片發白。那是他花了幾年時間一腳一腳蹭掉的光榮史記。
整個人全身向上跳躍,一腳踩中那塊桌角,右腳向上大跨一步,對著牆頭做了完美側轉翻。
腳下球鞋對著泥土牆一蹭,周邊揚了一層土,他拍了兩下手心裏的泥土渣,準備一躍而下。
“寧遠選手他今日”
“你個兔崽子!!”
“寧遠選手今日運氣不佳…”
拐角處的老班搖著身子喘著大粗氣兒朝牆角衝,手裏的半瓶水砸過去在牆頭炸開了花。上方兔崽子背上沾了點水漬,縱身一躍沒了人影。
大下午的小巷子有點擠,成功出逃的寧遠選手騎著腳下的二八大杠硬是在小路上開了條道。
路邊雞籠子裏蹦出來的公雞在路中間竄,二八大杠差點給它一輪子壓過去。
“看著點兒啊!”寧遠回頭吼,轉頭迎麵撲上了不知道誰家晾在路邊的衣服,大褲衩子加內衣。
還他媽是蜜桃味兒的。
路邊打麻將的大爺吼著嗓子,“我胡!”
“張叔!送你件兒衣服!”寧遠隨手把手上衣服甩了過去,短褲和內衣拋出了完美的弧線,落在了張叔腦袋上。
“這他媽誰家的!”
巷子亂的不成樣子,街頭小巷裏的人間煙火,挨家挨戶都是雞飛狗跳。
寧遠單車一腳刹車下去吱啦一聲,怪刺耳,車子剛站穩,門裏一盆洗菜水猛地潑出來。
他往後跳了一步。
“你給我這兒洗車呐?”寧遠對著裏麵笑,抹了一把腦袋上長長了的頭發,梆硬。
這地兒抬頭就是個飯館,大紅色的招牌:二姐水餃,他打工的地方。
逃學去打工?這事兒說出去都拎不清好壞。
“你還真是趕上好時候,髒水就喜歡朝你潑。”挽著頭發的女人對著他喊,哐哐在牆上砸了兩下盆,甩了一地水。
“再用點兒力該碎了。”寧遠朝裏麵走了,蹲在邊上對著水龍頭衝手,“禾姐,吳叔呐?”
“後廚忙著呐!吃飯沒?”禾姐轉頭問,手上拿著菜刀哐哐剁肉。
“不餓,晚上你煮剩餃子我帶回去。”寧遠走到簾子後麵的洗碗池麵前,套著手套準備幹活,突然又露出半個腦袋。
“姐,吳叔有剃刀嗎?我剃個頭發。”寧遠看著她笑。
“你也不怕把你腦袋刮破了。”禾姐用菜刀指了指後院,“洗臉池旁邊櫃子裏,那玩意兒鋒利,你悠著點兒。”
“沒事兒。”寧遠身子鑽回去繼續洗碗。
他頭發最近又長了,都快遮眼睛了,他準備拿剃刀一次性剃了,寸頭省事兒。
池子裏的碗摞了有半邊高,上麵幾個盤子顫顫悠悠的晃,寧遠衣服濕的厲害,濺的全是水花。
禾姐撩起簾子,“讓你帶著圍布就是不帶,那玩意兒醜著你了是吧?”
“嫌麻煩,衣服回去要換,濕就濕點,沒事兒。”他低頭洗著最後幾個碗,笑了幾下,“姐,你工錢什麼時候給我啊?”
“就惦記這個呐。”禾姐放下簾子,“等會兒就給你!急的跟猴似的,存著娶媳婦啊!”
寧遠笑了兩下沒說話,手裏麵動作快,碗洗好整整齊齊擺了才算數。
半邊衣服被他掀起來當毛巾,對著濕透的腦袋抹了一把。
寧遠長了張不算和善的臉,板著臉看著挺凶,菱角分明,眉眼骨骼也深,皮膚不算白,身子硬邦邦的,頭發絲兒都是硬的,一米八幾的個頭進小廚房都憋得慌,差點一腦袋撞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