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著幾顆殘星,白色的薄霧鋪滿蒼穹,那些隻有在黑暗中才敢存在的東西漸漸隱去。
燭隱城中有四座牌樓,一座比一座高,連成一道筆直的中軸線,最高的一座在北側,與北山遙遙相望。逆著牌樓向城內行進,不久便可抵達張府。
離鶴和青丞是踏著星辰趕來的,二人幾乎一夜未眠。青丞在馬上靠在離鶴懷裏睡了一會兒,長畫以各種悲慘的樣子出現在他光怪陸離的夢境中。竹林裏的崔耳並不是人,離鶴說崔耳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令青丞更加惦念長畫的安危,夢中的長畫一會兒哭泣著坦白他確實是個奪舍的惡鬼,一會兒又乞求青丞幫他澄清冤屈。
晨曦投下捉摸不定的影子,欲動還休地在清晨的寂靜中悄然滋長。
張府的大門旁站著兩排素衣打扮的小祭司,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個畫著恐怖獸紋的麵具。張千山靜靜矗立在緊閉的大門中央,臉上掛著有幾分得意又有幾分瘋癲的笑容,似乎在此等待已久。
“這麼遲啊?”
張千山擺弄著自己的發梢,目光遊離而跳躍,辨不出這句話是對離鶴說的還是對青丞說的。
“快進來吧。”
張千山的目光終於定在青丞身上,他身後的大門在沒有人推動的情況下,緩緩打開。黑洞洞的庭院仿佛一張巨口,隱隱透出不安和危險的氣息。
張千山後退一步站在了門檻之內,整個人便隱沒在黑暗之中,模糊了容貌,隻剩下殷紅的喜袍鮮明而紮眼。青丞終於明白他為何從一開始就覺得這個場景古怪而詭異。天邊的朝霞已經若隱若現,但張府內卻還是一片黑暗,僅有近似月色的微光。
兩排祭司對張千山古怪的行為視而不見,仍舊是盡責地把守著大門。對此,離鶴並不覺得奇怪,破天閣想必已經知道此時使用張千山肉身的是侍君。他和猙女同為邪神的侍從,破天閣的祭司聽命於他再正常不過。
離鶴和青丞邁進了張府的大門,張千山引著他們向張家祠堂走去。
小小的祠堂前居然擠滿了人,十幾個小祭司看管著祠堂大門。除了方膺和方家侍衛外,還有一列由身披兵甲、手持橫刀的士兵組成的方列,為首的是一個束衣束發、身姿英挺的中年男子,他就是將軍府的最高統領——副將軍姒厄。
崔耳的父親崔見麓帶著一眾下人站在門前,他白須白發、滿麵滄桑,但講起話來中氣十足、聲如洪鍾。
“謝長畫是惡鬼複生,如今又勾結邪物迷惑了犬子,請副將軍誅殺孽畜給我們崔家一個公道!”
副將軍姒厄沉吟道,“如今地淵客畏罪潛逃,邪物的來曆沒有人能說得清,但謝長畫殺父弑母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不殺謝長畫,難以平民憤。不知翎兮大人在考慮什麼?”
姒厄語罷,小祭司中一個身著白色香草裙圍的女子走了出來。她頭上插滿杜若,耳朵上墜著兩隻閃著銀光的刺骨針,麵若芙蓉卻眼光陰冷。
翎兮看向張千山,用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道,“張公子怎麼看?”
除了破天閣的祭司外,方家和將軍府的人都對翎兮的行為感到十分困惑。她本該是主事人,怎麼倒問起了張千山的看法。
張千山幽幽笑起來,指尖神經質地摩挲著自己的薄唇,目光落到青丞身上。
“不如我們問一問謝長畫唯一的知己,任青丞,你覺得他是惡鬼嗎?”
青丞和離鶴對了一下眼色,得到肯定後說道,“長畫不是惡鬼,她原本是謝家的女兒。”
崔見麓忍不住發起火來,“哪來的蠻子胡言亂語!謝家隻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