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乃幽冥之河,裏麵生的皆是無法度化的惡鬼惡魔,不管是人是神,還是鬼,隻要一入忘川,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聞他所言,良穆瞳孔之間聚滿了恐懼,喊道:“不要!”
這一聲雖然是喝出來的,可人誰聽了都會聽得出來,分明是害怕,焦急,還有懇求。
冥若塵哭中帶笑,道:“良穆,你放了我吧!我已經累了,我什麼都沒了,一無所有了,也許這才是我的歸宿。”
他指著忘川,河麵倒影出那片赤日之空的同時,也映出了他狼狽不堪,絕望至極的模樣,真的太醜了。
良穆抵在那道屏障之外,伸出一隻手,道:“還有我,你不是說想歸隱嗎?歸隱吧!我陪你,一起……”
冥若塵牽強的莞爾一笑,一身原本的紅衣此時更加紅豔,風拂過衣畔帶起那豔麗的曼殊沙華花瓣,也慢慢被染成猩紅。
他立在那一片紅色之中,顯得異常平靜,噓聲道:“已經晚了,不是嗎?”
他緩緩轉向河畔,去的決然,走的堅定。
良穆心中驀地一沉,幾乎快要窒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淒聲喊道:“若塵,不要!”
這一跪,跪的八百鬼官仄聲喚罵。
冥若塵腳步刹那間定在原地,猛一回頭,似是萬千斤玄鐵壓在心頭,腦子裏什麼東西嗡嗡一聲,爆裂了,碎斷了。
他咆哮道:“良穆,你幹什麼?”
“若塵,算我求你,回來好不好。”
良穆手中此時還緊緊握著洗墨劍的劍柄,隻是卻再也沒有往日那般高傲,風光的姿態了。
他跪在屏障之外,啞然失聲,淚蒙眼眶,臉色蒼白而又深沉,完全沒有了以往那副高不可侵的模樣。
冥若塵的心似是被死死揪住不放,目中慢慢模糊,喊道:“良穆你給我起來,起來……”
良穆依舊重複著那句話,伸出手道:“跟我回家,好嗎?”
“不!”
冥若塵胡亂的晃著腦袋,淚水奪眶而出,嘶聲道:“良穆,我承認我最大惡極,這是我的報應。我害死了所有人,我屠了城,殺了人,我雙手沾滿了鮮血,天理難容。他們原諒不了我,我更原諒不了我自己。”
“我曾經對你說的話,現在通通都不作數,你快給我起來。”
他竭盡全力嘶吼:“我不配你跪,我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你不一樣,你是陰界的東城府王,你是月良關的天之驕子,你是八百鬼官見到都要俯首稱臣的人,你一生高傲冷清,桀驁不馴。你憑什麼給我下跪,憑什麼跪下求我?”
良穆麵上掛上一絲笑意,笑的真切而真實,溫聲道:“那不是你的錯,我知你懂你。我一直都明白你是怎樣的你,別做傻事,回來好嗎?”
冥若塵自嘲,自己一無是處。
他才是那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最初想要守護的人和事,到頭來卻都被他親手摧毀的幹幹淨淨,就連此時此刻,生死也要他人抉擇。
“哈哈……哈……哈哈”
他目光幽幽,望了一眼那八百裏黃泉之上,黑壓壓一片全是盼著他死的人,他確實該死,若沒有他,很多人現在都可以生活的安然無恙,若沒有他,良穆依然是那萬人敬仰的府王殿下。
其實,有他無他,已經無所謂了。
“對不起。”
冥若塵朝著身後的人吐出最後的三個字,不等反應。
他那幾乎僵硬的身子便已經沒入了血蒙蒙的河水之中,一襲冰冷刺破魂骨,他仿佛聽到了岸上歡呼雀躍的聲音,也聽見了那聲嘶吼。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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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殿下,是他墜入忘川之後聽見的關於他的最後一句話。或許,那個時候恨還是愛,隻不過沒有留下餘地罷了。
他記起來了,全部記起來了,一百年,兩百年;他從當初的冥若塵成為了如今的餘千晨,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能承受的,不能承受的,竟都已經過去了百多年,餘千晨慢慢恢複意識知覺;眼下他隻感全身經脈暢通無阻,頭腦異常清醒無比,舊時的記憶與今生的記憶混合在一起,他沒變,隻是多了一些不得不深埋的情緒。
見他平靜下來,青龍羽書才微弱的道了聲:“冥……冥王殿下!”
餘千晨手臂一推,將胸口之中那顆渾圓青丹退了出來。
因為內丹是青龍的,所以他自然是與餘千晨感同身受,已經看到了他看到過的所有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