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佑三十五年開春,伴隨著陣陣雷鳴,一場大雨傾盆而至。
這場雨持續了好幾天,淅淅瀝瀝,總也不停,幹涸了一整個冬季的池塘小溪枯井也得到了滋潤。
雨打在瓦上,順著瓦槽從屋簷落下,叮叮咚咚,像是在敲打一支曲子。
隻是這天也冷得厲害,明明已經開了春,還像是冬日裏那般,伴著淅淅瀝瀝的雨,冷風瑟瑟。
昔日繁華熱鬧的長安街兩側擺滿了小攤販們養家糊口的生意,因著連綿不斷的細雨,顧客和小攤販都被擋在家中,顯得蕭條了許多。
放眼望去,路上俱是來來往往形色匆匆的行人。
長安街的盡頭是儲君之處——太子府。
小郡主體弱怕寒,從入冬開始燒碳爐,前些天眼看著暖和起來,小郡主吩咐可以停用,這幾日倒春寒冷得愈發厲害,又重新跟管事要了銀絲碳燒上。
窗台上是燃盡的蠟燭,透過新帖的窗紙,隱約可以看到外麵天光。
“郡主,郡主,您該起床了,今日還有許多事要做……”
婢女柔聲哄她起床。
“蘭心,幾時了?”
她聲音還帶了點沒睡醒的暗啞。
被她喚作蘭心的熟練地應答,“回郡主,已經巳時了,小的來伺候郡主洗漱。”
層層圍帳下伸出一截兒白淨細膩的手腕,腕上戴了一隻通體透亮的白玉環,更襯得膚白如雪。
婆子們排著隊端了水進來供她洗漱,過了小半時辰梳洗完畢,她坐在了銅鏡前梳頭上妝。
鏡中人乍一看仿是畫像被吹了一口氣,有了呼吸活了過來。
口若海棠眉如黛,尤其一雙眸子,漆黑澄澈,像是盛了兩汪水,讓人瞧上一眼就無端心軟,不忍心苛責。
梳頭的丫鬟叫蘭月,生得白淨還伶牙俐齒,人稱王府裏的“百事通”。
她五指翻動,熟練的給趙筠嫣挽了個鬢,還留下幾撮編了小辮子垂在胸前。
蘭心側頭看她,“郡主真是好模樣,我若是男子,定會對郡主一見傾心!”
趙筠嫣麵上一紅,“胡說什麼!是不是我平日太過縱容你們了?仔細嬤嬤聽到,抓你去學規矩!”
話是這麼說,但她聲音軟綿綿,性子比聲音還軟,絲毫沒有威懾力。
蘭心抱臂抖了下肩膀,小郡主沒有威懾力,但她口中的嬤嬤是特指教規矩的蘇嬤嬤,這個女人很是厲害,單單一張嘴,就能將人念到頭疼,更別提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別說是這群小丫鬟,連郡主都要聽她教導。
蘭心眨了眨眼睛,順勢轉移話題,“郡主,昨日我路過前院,聽翠竹說小殿下今日回來,算算時辰,這會兒子大約………”
她話還沒說完被蘭月接了去。
“已經到了,小殿下用完早膳被太子殿下喊去了書房問話,此時估摸著還在書房。”
蘭心奇道,“你怎的曉得?”
趙筠嫣起身拿了帕子放進袖裏,“這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兒,哪一件我們月兒不知道?”
還挺驕傲。
趙筠嫣笑了起來,嘴角上揚,眼眸彎彎,連聲音裏都透露著些開心,“哥哥回來了,我要去看他。”
太子的一雙兒女感情甚好,皇長孫趙筠舷被派去南方賑災,走時還是剛入冬,回來已經是開春。
兄妹兩已有三個月未見。
小郡主提著裙擺從長廊下跑過,她跑得那樣急,頭上的金釵吊墜撞在一起,叮鈴啷當,清脆悅耳。
身後是蘭心急切的呼喊,“郡主,您慢點,仔細別摔了。”
這可是當今聖上最寶貝的小孫女,也是太子殿下最寵愛的小女兒,無上的榮寵沒把她養育成嬌縱的性子,反倒是有些天真的怯生生。
偶爾功課上犯了錯被夫子說上兩句便紅了眼尾,眼裏像是盛了一片海,眨一下就要落下淚來。
她轉過長廊,遇到了一個人。
那人撐傘而來,被油紙傘擋了容貌,比普通人還要高上許多,穿了黑色長袍,腰上掛了一把劍,身形透著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