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溺水(1 / 2)

水,無窮無盡的水。

厚重的防護服在吸飽海水後拖著身軀不斷下沉,而被凍僵的手指甚至無法捉住衣擺下端的拉鏈頭。防護頭罩已經裂開了,海水順著縫隙湧入,漫過了鼻尖,又迅速淹沒了頭頂,明亮到刺眼的天光在逐漸離以利亞遠去,他注視著魚鱗般簇擁著的水波,眼前隻留下一片被海水折射得光怪陸離的幻影。

溺亡是一個極度痛苦的過程,頭顱在歇斯底裏地尖叫,理智告訴以利亞他得憋住氣,炸裂般劇痛的呼吸係統卻在最後的求生欲下費力收縮著,直至肺部的空間一點點被鹹腥的海水充盈。

直到最後,以利亞已經無法感知痛苦了,劇痛在離他遠去,恍惚間他聽見了虛無縹緲的聖樂,他甚至開始讚美起死亡的降臨——直到他再一次於荒蕪冰冷的海水中睜開了眼睛。

以利亞米哈伊洛維奇斯米爾諾夫,第三次溺亡後,再一次蘇醒於一片人跡罕至的陌生海域,與他為伴的唯有冰冷的洋流以及偶然路過的海鳥。

在第四次溺亡前的短暫掙紮階段,以利亞能感受到自己迅速下降的體溫。海麵已經離他更遠了,身下是愈發深沉的黑暗,冬日的海水冷得刺骨,幾乎是在他清醒的那一瞬間便凍僵了他的肢體。而被水浸透的防護服卻在拖著他不斷往深海沉去,就像一個可笑的惡性循環。

會死,下一次會死,真正的死。

死亡對以利亞來說從不陌生,但是預感從未像這次一般強烈。那股子陰寒的惡意自心髒沿著血流奔湧的方向迸發,以利亞明白,那是“祂”正好整以暇地藏在自己體內,滿懷期待地等待著寄生體的下一次死亡,以此迎接真正的新生。

意識迷離間那不詳的預感竟是讓他有了種鬆了口氣的鬆快感,就像在外漂泊了很久的旅人終於癱倒在鬆軟沙發上的那一刻——

然後以利亞就被不明生物撞飛了。

這麼描述似乎不太準確,畢竟此時他正處於距海麵約二十米的表層水中。以利亞隻覺得一種不同於洋流的力量重重擊打在他的肚子上,本就處於瀕死狀態的身體被這麼猛烈地一撞,血立馬從口鼻中湧出,以利亞認為自己絕對聽到了內髒破裂的聲響——被這股子莫名巨力攪碎的雪白氣泡徹底遮掩了以利亞的視線,他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撞的離海底更近了幾分,卻又看不清究竟是什麼。

口中滿是血的味道,這導致以利亞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都不是即將陷入永恒安眠的狂喜,而是自己的屍體……最後不會是被鯊魚吃掉的吧?

太遜了,誰能想到像他這樣的“異常”的結局居然是命喪鯊魚之口……

心懷著莫名的不爽,以利亞悲憤地陷入了深度昏迷,以至於他沒有聽到自海麵上傳來的陌生男人的聲音:“搞定——啊。”

追捕逃竄到海上的咒靈時意外將咒靈揍進了海裏,懸空而立的五條悟慢慢眨了眨眼睛,他想了想,視冰冷洶湧的海水如無物,直接跳入海中,伸手就將被濕沉防護服包裹著的以利亞揪了起來。

五條悟摸著下巴,盯著這具體表纏繞著絲絲咒力的身軀看了一會兒,有些煩惱的發現對方似乎還有心跳。於是他絲毫沒有愧疚之心的、敲罐頭似的敲了敲對方破碎的防護頭罩:“莫西莫西,還活著麼?”

罐頭本人當然無法回答他。

“真麻煩啊,居然都這樣了還活著麼……”白發男人煩惱地抓了抓頭發,長臂一伸便輕輕鬆鬆地連人帶防護服都抗在了肩上:“決定了!等會去吃盒子蛋糕好了~”

……

以利亞在重症監護室裏醒來。

醫生於他身旁進進出出地替他檢查身體,而以利亞則茫然地半睜著眼睛直視著頭頂的搖臂式壁燈。據說他沒有溺死在海裏,倒是差點因為吸入性肺炎死在icu。長達一周的半昏迷狀態令以利亞的頭腦昏沉堪比一鍋煮了許久的濃湯,被護工扶起來小心地喂了幾口水後,他才真切有了幾分自己還活著的真實感。

【cпa6o……】以利亞本能地道謝。

“……什麼?”護工端著水杯與他麵麵相覷。

「……thankyou」啊,好像是日語。以利亞有些迷茫地想,自己到底是跑到什麼地方來了?既然沒有死掉的話,他又該怎麼聯係研究院?

很快就有醫生過來問他狀況如何,可是他壓根聽不懂日語,對方那口發音古怪的日式英語更是令人抓狂,一通雞同鴨講後醫生也隻好歎著氣示意讓他先休息,有什麼事等他恢複了再說——反正送他來醫院的人幫他墊付了很大一筆錢,得知了這一點讓以利亞更是不安,以至於有人來看望他的時候,他都表現的格外誠惶誠恐。

伊地知潔高來到病房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那是一張疲倦的、屬於年輕男人……或者男孩——伊地知潔高看不太出來對方的具體年齡,有西方血統的人總是顯得更成熟一點——的臉。對方大概是混血兒,麵容雜糅了東方人的柔和輪廓與斯拉夫民族深邃的眉眼,假如這人能回家倒頭睡上個一天一夜,刮一刮胡子,再脫掉病號服換件足以遮掩瘦削身材的大衣,相信還是有不少漂亮女孩兒會看在他那雙溫柔憂鬱、就像是某種溫馴動物的琥珀色眼睛的份上,樂意與他約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