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沙丘上行走,皮衣外套磨得厲害,沾滿細小沙粒的馬丁靴沒入沙中,顯得風塵仆仆。男人說:“阿拉善這地方,冬季西北風盛行,氣流吹拂沙子,形成新月形沙丘,串聯得多了,沙丘嵌著沙丘,形成沙丘鏈。在大型沙丘上,又形成次一級的新月形沙丘,連成一個巨形的複合新月形沙丘鏈,又叫橫向沙壟。”
男孩在後邊聽得一愣一愣的,拿“這□□好像有點文化”的眼神瞧他。
“橫向什麼?”
“橫向沙壟。在風來的方向看,它是橫著擋在沙漠裏的。這種地貌的分類是季風型風積地貌,”男人站定,回頭看後麵的隊伍跟上了沒有,“一定要小心風,這兒是內蒙風能資源最豐富的地區,風裹著流沙,會卷走所有東西。”
男孩快走幾步趕上他:“喂,吳邪。”
“嗯?”
“你們這幫□□不像沒文化的樣子吧,去做點別的什麼不比綁架青少年和黑吃黑好,比如你知道很多地理知識,可以考個證當個導遊什麼的。”
聽到最後一句,吳邪沒忍住,笑出聲:“你這高中生也不像有文化的樣子啊,輟學混進沙漠了倒開始強調學習的重要性了。”
男孩擺明是趕路無聊了瞎扯閑話懟他,被人懟回來也在意料之中,他繼續接口道:“我不是強調我學習好,是強調遵紀守法,我學習不好也沒有像你們一樣違法亂紀啊,你說是吧吳邪。”
“這好像曾經是你唯一可取的優點?你一路跟著我們到這兒,學了不少事,越來越像我們了,年輕人要與時俱進跟上日新月異的時代,別老懷念已經不存在的優點,也別隻顧抬杠,學學我,邊杠邊走兩不誤。”
“還不是你們害的,怪我咯?”
吳邪點點頭,翻過沙丘往背風坡望去:“怪你。”
這支經過機關和環境的淘汰、人性和利益的篩選而幸存下來的,不到十人的隊伍,站在無數個沙丘之中一個的頂部,望向整片延伸到地平線盡頭的浩瀚沙海。巨大的橫向沙壟是文藝青年和攝影師心中壯美獨特的景觀,對於他們來說則暗喻著攔在眼前的一道道阻礙,並非奪人性命,卻讓物資和體力在不斷攀爬趕路中迅速消耗。霍宇看著前麵眾人的背影,嘴唇幹裂,陡然升起一種無助和依賴感,這幾個陌生人,與他素不相識,各自有著一副亡命之徒殘忍冷漠的嘴臉,卻是他離開這片吃人沙漠的唯一依靠,他別無選擇。
而上天仿佛在同情他,暗示他,你還不是最慘的。
有人喊起來:“喂,那裏有個東西,你們看。”
另一個人也看向某個地方,問:“那是啥?灌木嗎?還是動物?”
“灌你個球啊,”同隊的男人嗤笑他,“你當這是戈壁灘呢。”
他們總是麵朝烈日,視線模糊不清,屢次產生幻覺,此時背對陽光,眼裏依然閃著昏花的暈圈。聽到是動物的猜測,食物緊缺的隊伍裏立馬有人興奮起來,幾乎能感覺到胃裏的饑餓和渴求,然而介於一路走來得到的各種教訓,所有人都沒敢輕舉妄動。
剛才說話的男人不客氣地打斷他們的妄想:“是動物的話,怎麼沒被其他活物吃掉?怕是早成了幹屍了。”
霍宇眯著眼一瞬不眨地盯著他們討論的那個黑點,翻出望遠鏡。
鏡片背後,前方那條沙壟的下麵,站著一個人,一個小小的人。
一個小孩。
吳邪放下望遠鏡,淡淡道:“是幻覺。”
夜晚溫度驟降,沙粒冰涼粗糙,帳篷裏透著一絲光,映出兩個人影。
“下午也太打臉了,我們前腳看清,你後腳就否定,那明明是個人。”霍宇把壓縮餅幹啃得不停掉下細碎的渣。
“嘖,吃完馬上收拾幹淨,口水掉我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