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的餘暉灑滿了蒼涼的邊境,一群大雁排成不規則的“人”字往遠處飛去,一隻瘦小的大雁吃力地往大雁群方向飛去,但距離卻漸漸拉大。
相比遼闊寂寥的天際,這城下的人間卻是熱鬧得緊。
雖也有宵禁,但此時剛過申時不久,路上人來人往,小販們吆喝著,時不時有小童纏著自家父母要買那糖葫蘆和雪花糕,也有不少落了值的官吏或將士往市肆裏鑽。
這東市裏有一家湯餅做得好,用料也足,底下是滿滿筋道的片狀麵條,上邊鋪滿半肥瘦的牛腩,澆上蔥花牛腩汁,再配著三兩下酒小菜和一壺燒酒,讓不少主顧流連忘返。
一位虯髯大漢一杯燒酒下肚,隻覺滿身寒氣去了一半。
跑堂的小二伶俐地又給大漢滿上,笑道:“聽說王大哥也要跟著楊將軍上京去?王大哥升官之後可別忘了咱這粗茶淡飯啊!”
這大漢聽了哈哈一笑:“我就是陪著跑個腿的,升官不敢妄言,但是今年過年的津貼定是會好看許多!待老子回來再來這喝上幾壺上好的梨花釀!”
隔壁桌的客人聽了不禁也一起討論起來,市肆裏一時間說話聲、飯碗茶盞碰撞聲、桌椅搬動聲和被踩得吱吱喳喳響的木板聲雜糅在一起,好不熱鬧。
原來是這漠北城的車騎將軍前不久對決突厥,大獲全勝準備班師回朝,大家議論紛紛,今上龍心大悅,楊家這次說不準就得到了潑天的恩賜呢。
城牆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在大步往前走,他的身後是一個身穿黑色胡服的少女,追得急了,小臉紅撲撲的,眼看男子就要消失在拐角處,她終於忍不住喊了出聲:“李彥兮,你給我站住!”
走在前麵的男子聞言身影滯了一下,終究還是把腳步放慢,微微轉過身來。
他的眉頭微蹙著,夕陽斜斜地灑在他的黑發上,淡棕色的眼眸在這溫柔的晚風和陽光下卻有著幾分掩蓋不住的疏離之意,“三小姐有何吩咐?”
少女聞言惱怒,心道這人果真就是個榆木疙瘩,分明是明知故問!
但她決定不和他一般計較,“爹爹就要回京述職了,嘉柔姐姐與我說京城可大可好玩啦,遇上那上元節,各式花燈就不必說了,還有各種雜耍,還有還有,戲文裏麵還說這一天許多才子佳人會”
眼見少女越說越離譜,激動到臉頰和耳朵微微泛紅,彥兮及時打斷了她:“三小姐,屬下還有巡視的任務,恕不相陪。”說著就要轉身離去。
“那你也一同去好不好啊?”少女大著膽子道出來意,希冀地望著他。
“城內還需人手看顧,屬下已向將軍道明此次就不跟隨行伍一同回京了,屬下告退!”
落寞之色慢慢爬上那女郎還隱約可見嬰兒肥的臉蛋,叫人瞧著頗是心疼。
那男子臨轉身前還是放軟了語氣:“阿茴,快些回去吧!不然又得挨罰了。”
見男子的稱呼發生了變化,阿茴心中一喜,知道李彥兮心軟了,試探道:“阿彥哥哥,大哥二哥他們都一起回京啊,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李彥兮微微低下頭,看著阿茴如小鹿一般無邪的眼神,竟有點說不出杜撰好的借口了,遂偏了偏頭,摸了摸鼻子,“不,不了。你們自回吧。”
城門口下的茶水攤中探出一張嬌俏的臉,眼睛也骨碌碌地轉著,頭發隨意挽起,用一根簡樸的竹簪固定,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安分的主兒。
看見少女從城牆上下來,急急地跑過來,“阿茴!如何如何?他怎麼說的?”
眼見名喚阿茴的小姑娘神情低落,心中已經有了個底:“我道如何?你此舉就是徒增煩惱啊!”
阿茴不服氣地說道:“他這是不好意思呢,像我這種不拘一節、勤奮好學愛書如命且武功高強的小娘子全天下提著燈籠都找不到!”
末了還道,“阿陶,你等著吧,總有一天阿彥得後悔到無地自容。”
對於自己好友異常自信的宣言,阿陶很有眼色沒有拆穿所謂“不拘一節”是“不善針線”,“勤奮好學”也是沉溺在各類傳奇話本中,當下附和道:“那是,那是,好小姐咱快回回去吧!被發現了咱倆都沒好果子吃。”
說罷兩人一前一後把家還。
等到阿茴溜回到自家府中的後門,月亮已慢慢爬上樹梢,卻見那小門緊閉,敲門也不見丫鬟瀟湘來開門。
阿茴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無論如何她也是不敢從正門進府的,往常父親和兄長他們不是在書房商議軍中要事,就是在後花園切磋武藝。
若是從正門進府,要穿過長長的廊子,一不下心被瞅見那這兩天就是在祠堂過了。
站在牆根下的阿茴屏著氣聽門後的動靜,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當下一咬牙,深吸一口氣一個俯衝踩著巷子的另一麵牆借力一個翻身躍入自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