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十,北境又下了場大雪,麵對死守喀蘭的瑞朝大軍,賀魯州有些束手無策。
一來,喀蘭牆高城厚,防守嚴密,若采取攻城手段,突厥兵力軍備不占優勢;
二來,原本的裏應外合之計過早被識破,打亂了他的計劃。
而最大的險阻則是老天,過早入冬令草原貧瘠,牛羊匱乏,而延綿不絕的大雪使大軍寸步難行。好在不幸中的大幸,瑞朝軍糧草告急,隻要咬牙熬過這些時日,天神總會站在突厥身後,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軍中暫沒了老將阻礙,各方巡防還算穩固順利。夏殊提出消耗戰略,以此比拚彼此耐性和實力,燕漪卻持反對意見,京中的那些祖宗們可等不了這麼久。
李胥見二人爭執不下,一針見血道:“如若戰事拖延,元昱將計就計滅了皇室宗親,直接改國號稱帝。依夏將軍之見,我等該俯首擁護新帝還是負隅頑抗?”
夏殊一時語塞,沒了主意,而後隻聽李胥婉轉又不失強硬地下令道:“三軍聽令,整肅裝備,三日後,去探探突厥前鋒的實力。”
陳平和樓驍這些主戰派得聞軍令,在心裏頭燒起了一把熊熊大火,紛紛自薦前鋒領軍,卻被燕漪一一駁回。
此戰關係重大,唯有顧敬慶可以勝任,雍平顧氏以一族之力守護西北國門,滅異族平疆土,曾與北境元氏齊名看看如今這局麵,燕漪悲從中生,將軍折戟卻不是戰死沙場,而是敗於帝王猜忌,而燕家就是帝王握在手中的那把帶血刀刃。
她沒有資格評判先帝的政績,然而還是不自主地對父親心生怨懟。
出兵前,燕漪鼓起勇氣,自請為副將,以顧家軍馬首是瞻,這是燕家麵對過往種種所能展現的最大誠意。
顧敬慶全副武裝,雙眸自上而下打量燕漪,眸光晦暗不明,過了許久,沙啞低沉的嗓音響起,“少將軍,擅使什麼武器?”
“長/槍!”燕漪執槍上馬,緊隨大軍出發。
大軍壓境,兩軍明晃晃地相互對陣,也屬實排不出什麼戰術,唯有正麵迎戰。城門半開,兩萬黑甲軍作為先鋒衝在前頭,三萬守軍舉盾殿後。
突厥軍士氣高漲,揮舞著彎刀呈合包之勢,像頭張開巨口的惡獸,誓將獵物一口吞下。
燕漪不慌不忙帶領盾兵一分為二,組盾為牆,以防禦之姿左右開弓,撐開一條夾道。她急促地看了眼玄色輕騎,這時才發現他們手上所持並非長矛,而是平口長刀,可刀刃較尋常刀器更厚,刀身粗短,模樣甚是奇怪。
不待她細看,突厥的彎刀已逼近眼前,馬蹄踏過風雪,揚起一層白蒙蒙的霧氣,朦朧間,“鏘鏘”的短兵相接之聲不絕於耳。
彎刀攻勢猛烈,近身作戰極具侵略性,對上長刀那刻,憑借靈活的出刀方向,刀鋒一轉就從原本的抵禦轉為進攻,瞬間扭轉了因兵器過短而暴露出的劣勢。怎料下一刻,執刀士兵不收刀鋒,隻反手一格,用刀背砍向突厥騎兵,“嘶啦”一聲,對方整個手掌齊根而斷,沒想到這長刀竟是柄雙刃鋼刀!
戰事瞬息萬變,牽一發而動全身,突厥騎兵來不及反應,紛紛被斬於馬下,賀魯州眼看不妙,命傳令兵吹號鳴鼓,後撤騎兵,拉長戰線,企圖斷了黑甲軍退路。
雖然一時得利,顧敬慶並未過分戀戰,見狀,也跟著後退,進入早已展開的盾陣,兩側步兵迅速收攏,以箭矢壓製攻上前的敵人,一麵迅速退向城門方向。
賀魯州於陣前指揮,蹙眉遠眺,從元昱派人送來的情報中並未提及過這支神秘的玄色輕騎,而此前喀蘭守軍的應敵對策也是以防守為主。他雖擔心此為對方的誘敵之計,卻又不禁心生疑竇,作為主帥,他隻花了三四息的工夫便當機立斷,必須截殺這支輕騎,以免夜長夢多。
突厥大軍窮追不舍,以多欺少,如洪水猛獸般撲向孱弱的前鋒軍,眼看寡不敵眾,此刻卻從突厥軍內傳來一聲轟天的炸裂聲。
原來前日淩晨,樓驍帶了幾個身手敏捷的士兵,借助夜色掩護,爬入此前挖製的溝渠裏,在屍身底下預埋了炸藥,隻等賀魯州率大軍前來自投羅網!
樓驍點燃引線,看著敵軍連人帶馬被炸上了天,狠狠叫了聲“幹得好!”。
賀魯州預感不妙,果不其然,喀蘭突然城門大開,他萬萬料不到所有駐軍傾巢而動,自己反而成了那個被裹吞入腹的獵物。他及時調整作戰策略,化整為零,突厥大軍不同於瑞朝駐軍,他們沒有細分各自的職能,騎兵亦可作步兵,反之亦然,因此打亂陣型後,突厥軍反而有了更強的靈活性。
一時間,麵對四麵八方撲麵而來的漁網,突厥軍化作各處逃竄的小魚,令人防不勝防。
多年來這是兩軍頭一次大規模的正麵交鋒,北疆守軍麵對強敵顯然作戰經驗不足,突厥軍專挑駐軍薄弱之處突破,最後瑞朝大軍隻堪堪截留了一部分因受傷而無法動彈的俘虜。
賀魯州帶領大軍連連後撤了幾十裏,一直退到烏拉江沿岸才停下腳步。顧敬慶並未乘勝追擊,在惡劣的冰天雪地裏,戰線拉得過長並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