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縣城的某家黑網吧裏有著一位少年——他幹淨得格格不入,一塵不染。這是初洵在初次見到顧畔時對他所有的印象。
“呦,小學弟又來啦!”女老板穿著一身紅色連衣裙,一頭金色的大波浪在暗暗的燈光下躍動著星點光芒。
網吧裏打打殺殺的聲音太大,顧畔隻好趴到吧台前問:“今天還有活幹嗎?”
他不想與老板娘靠太近的原因是,杜姐常常會把香水噴得太濃,讓他一靠近就感覺周圍沒有新鮮空氣可以呼吸。
不過這並不能算是他討厭杜姐,平時他的臨工也都是靠杜姐照應的。
“你說什麼?大點聲,聽不見!”
“我說今天有活幹嗎?”顧畔提高了聲響。
他的聲音沒有變聲期同齡人的沙啞滄桑,屬於一種很幹淨的煙嗓。至於為什麼是幹淨的,主要還是顧畔長得實在白淨。給人一種聲音上的錯覺也不好說。
“有有有,”杜姐指了指地上的酒水示意他送過去,“你把這一箱送過去。”
顧畔一聲不吭,蹲下身子抱起一箱沉甸甸的酒水就起身。沒有任何猶豫,可見他已經在這裏混很久了。
“哎呦!你說你媽媽又不是不給你打你錢,這麼拚幹嘛?”杜姐的聲音到了後麵幾乎要破音了,即使如此也隻能堪堪壓過嘈雜的謾罵聲。
網吧裏小混混打打殺殺,各種髒話濫語此起彼伏。
顧畔猶豫了一會最後選了個比較不容易被識破的謊言說出口:“她的錢我不想花。”
杜姐還沒接話,顧畔就搬著重邦邦的酒走了。
顧畔的媽媽何亮美在兩三年前改嫁到大城市去了,所以人都以為何亮美再無情也會給孩子寄點生活費。
可事實並非如此,剛開始的時候何亮美還三天兩頭打電話獻殷勤,給他寄生活費。後來次數越來越少,大半年前就基本斷絕了聯係。
杜姐點了口煙,優雅地吐出一口白花花雲霧,“嘖,現在的孩子就是倔。”
“你娘的衝啊!”
“狗日的敢殺老子!”
“你們倆瞎吧啦啥呢?媽的快點幫老子!”
“……”
二樓比一樓並沒有好多少,甚至煙味更重了。這個時候,顧畔寧願聞杜姐身上的香水味,至少不會有害健康。
沒辦法,為了工錢,這個時候黃毛紅毛藍毛的混混就是顧客,就是上帝!
顧畔不用一聲聲吆喝,隻需要搬著酒水走到他們麵前,需要的自然會拿。
他在坐的亂七八糟的一群人中艱難前行著,低著的目光突然呆住了——有人找麻煩,來者不善。
一個胖子,染著一頭綠油油的頭發,原本頭發就沒幾厘米長,讓遠看近看都想頂著片草原。
綠寸頭粗壯的腿一蹬,旋轉椅艱難地滑動來到了顧畔的前方。
“哐啷哐啷”幾聲,綠寸頭朝他扔了個被捏扁的易拉罐,動作不大但威懾力極強。
“小子,顧畔是吧?”
顧畔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又來?!上次被打的傷還沒好全呢。
“不,不是。我叫顧軒,顧畔是我的弟弟。”他話還沒說完就想匆匆離去。
“站住!誰讓你走了?!賣酒水是吧,過來!我買一瓶。”
顧畔緊張的咽了幾下口水,抱著酒水的塑料筐連著身子一起都在微微發抖。
他艱難的轉身,機械般朝綠寸頭走去。
我不能走,走了就是心虛了。他心想著走著,又默默祈禱著——千萬別被戳穿。
綠寸頭輕蔑的哼了一聲,順勢奪過一瓶啤酒。
“不是我要為難你。金主給了錢,我們隻能照著辦事,”寸頭拿著啤酒兩手一攤,啤酒瓶碎了一地淡黃的液體汩汩流出。
“誰讓你惹了人家呢?!打你一頓我們就撤,可以不?”
顧畔生性不愛與人爭搶,好靜。遇到類似的事情,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多半會逃走。但是綠寸頭的小弟將他團團圍住,毫無出逃的可能。
顧畔握緊拳頭,這一頓打是一定要挨的了。不是他懦弱而是他實在幹不過十來個壯漢,以前也試過反抗他們隻會因此打得更狠。
綠寸頭摸了摸冒出來的胡渣,盯著顧畔定定地將酒水放在地上,然後立在原地不動。連嘖了好幾聲,才漫不經心地說:“兄弟們,上!速度快點,早點收工早點領錢。”
十來個人將他團團圍住,幾個拳頭率先落到了他的背上。
外界施加的強壓迫使他跪下,倒下。一拳拳無止盡的羞辱將他徹底壓垮,他雙手抱頭沒有掙紮,明天醒來身上多了幾處淤青罷了。
“住手!再不住手我報警了!”
尖銳的女聲回蕩在小小的網吧裏,混混的拳頭停了下來,因為他們都看到杜姐舉著的手機撥號欄裏顯示著110三個數字。
杜姐舉著手機走過去,扶起被打得趴在地上的顧畔,因為高跟鞋的緣故讓她險些與顧畔一起摔倒。
顧畔白色的體恤上沾滿了酒漬和灰土,後背因為拉扯的緣故疼的厲害,應該是打出淤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