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九洲台。
神與凡間交界之地。
它是一座滄海一粟,被群青疊巒環繞的仙島。三麵環海,一麵是陡峭懸崖。流瀑三千尺,滾滾入海。常年霧氣氤氳,浮雲縹緲。碧藍穹頂上懸著破碎的仙橋,可望不可及。
一大清早,召喚所有弟子去萬華殿的晨鍾響了起來。
菱歌一路小跑,頭上兩個白色毛團下墜著的紅色穗子恣意舞動。她穿著紅白雙色的練功服,腰間鈴鐺作響。小臉就巴掌大,杏眼圓圓,眉毛彎彎,紅潤的檀口因呼吸微張。像隻雙色小狐狸在山路上跳躍。
菱歌自記事起就在九洲台了,這裏遠離凡世,卻是維持凡間和平的使者。每天都有來自凡間的書信,哪哪兒出現了魑魅魍魎、妖魔鬼怪,請求仙人鎮壓。
據說凡人稱呼他們為仙人。為何是“據說”,因為菱歌沒離開過九洲台,自然也沒見過凡人。
如果五師姐喬歌眉算凡人的話,那她也就見過一個。喬歌眉有仙骨卻在凡間當一個農女,掌門十分惋惜便將她帶回九洲台,那年她已經二十五歲。即便服用了駐顏丹,她眼角還是有淡淡的皺紋,在一眾師兄弟中最顯老。
算上喬歌眉,菱歌有三個師兄,兩個師姐,餘下的都不是掌門的弟子。不過九洲台人很少,加起來也就百來個人。
“師姐!”菱歌朝前方的仙子喊道。
仙子身著黑白雙魚道袍,腰間環佩琳琅,黑霧堆作靈蛇髻。容貌淑麗,隻是眉宇間有一股散不去的憂愁。
喬歌眉莞爾一笑,她常對菱歌笑,對其他人卻淡淡。
兩人一同往萬華殿走去。
“師姐,大師兄還沒回來嗎?”菱歌問。
“是,不過昆山已是金丹修為,想必沒什麼傷得了他。”喬歌眉幫菱歌把貼在嘴角的發絲撩開,“你也已突破築基,可以離島了,可想去人間看看?”
菱歌:“可是掌門說不但要築基,還得當半年鎖靈塔守衛才行。”
喬歌眉失笑:“對,我忘了,你還沒去過鎖靈塔。”
“師姐,鎖靈塔裏的魑魅魍魎可怕嗎?”菱歌好奇道。
鎖靈塔在九洲台最高的懸崖上,是一座十八層的玲瓏寶塔,常年鎖著九洲台弟子自凡間緝拿來的魑魅魍魎。
禍孽淺的在低層,禍孽深的在高層,如同十八層地獄。十三層以上的魑魅魍魎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大多關上一段時間就推到殺生台斬首。
“不是特別可怕。”喬歌眉垂眸,似乎陷入了回憶。
菱歌沒有察覺,繼續說:“三師兄說他們會害人,飲人血啖人肉,人人得而誅之。”
“也並不是所有魑魅魍魎都這樣,況且人不也會殘殺同類。戰亂時遍地都是‘兩腳羊’,那時候人比鬼可怕多了。”
喬歌眉說完忽然意識到這話題有些凝重,生怕菱歌聽了也難受。卻見她神色茫然,並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悵然地笑了。
菱歌確實讀不懂喬歌眉話裏話外的惆悵。
其他弟子私底下說她是個缺根筋的“呆子”,別人哭她卻笑,別人笑她卻哭,不懂讀氣氛,也不會安慰人。有人說她是一朵“空心蓮”,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但菱歌是整個九洲台最快活的人,沒人會否認這點。有時候他們看著能吃能睡、能哭能笑的菱歌,竟會有一點點羨慕。
九洲台的弟子都聚到了萬華殿。上百個弟子填不滿萬華殿的一個小小角落,地麵鋪設的白玉石向四方綿延,廣闊得看不見邊。九根擎天柱支撐萬華殿,屋頂中空,覆蓋著複雜紋理的青色法陣,緩慢轉動如絢麗鏡花。
喬歌眉被掌門召去了,菱歌則哼著昨天剛聽來的小曲,步履歡快地走到三個弟子身旁。
兩男一女,高且瘦的是三師兄楊照鄰,白且腴的是四師兄韋莊,略施粉黛的是二師姐夏吹雪。他們都是修仙者,且俊且美,衣帶飄飄。
夏吹雪皺著眉瞥了菱歌一眼,“唱的什麼東西。”
菱歌將她的不悅解讀成了好奇,也想知道這曲子是哪裏來的:“趙師兄去了趟人間,他替我錄的,我放給師姐聽。”
她從儲物鐲裏找出錄下了曲子的青金石。
夏吹雪無言以對地翻了個白眼,繞過韋莊站到一邊去。
韋莊:“菱歌你這個傻子,夏師姐是覺得這曲子難聽,讓你別再唱了。”
菱歌倒也不生氣,說了句“哦,這樣啊”,將青金石收起。
楊照鄰主動說:“菱歌,我想聽聽,你放給師兄聽吧。”
“好啊!”菱歌又將青金石取出來,湊到楊照鄰耳邊。注入靈力,便能聽到礦石中的聲音了。
菱歌哼的隻是曲調,楊照鄰仔細聽歌詞,女伶聲音柔軟如水,纏綿悱惻。是凡塵南地的俗語,恰好楊照鄰聽得懂。
他不禁紅著臉看了一眼菱歌,她似乎不知道這歌詞究竟說的是什麼。
“好聽嗎楊師兄?”菱歌眼睛亮亮的,看得出來她很愛這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