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的玻璃四緣泛著赤金的光,像是油畫外邊一圈暗黃色的畫框。畫上是傍晚時分的華山路,熠熠的落日餘暉飛快劃過每一輛汽車,勾勒一線轉瞬即逝光亮輪廓,紅黃藍的小塊色塊拚接出幾何圖案,望下去仿佛是一扇教堂裏繁麗斑斕的玫瑰花窗。
“薑翡?做完了嗎?”
坐在前麵的老師輕聲叫她,薑翡這時候才回過神來,掃一眼密密麻麻的試卷,隨手扯出蹩腳借口:“沒有,還在想。”
老師“嗯”了一聲,“沅爾呢?”
“還差一點點。”施沅爾咳嗽幾聲權當斷句,把話題一轉:“對了老師,今天可以早點下課嗎?我晚上還有點事情。”
兩位學生心不在焉,上課走神快要走到西天取經。老師也不苛責,隻是溫聲重複一遍:“重新讀一下最後兩段的內容,講完這一篇就下課。”
薑翡低頭看試卷,油畫框、玻璃花窗搖搖晃晃幻化成黑白鉛印英文字,幾行就讀得人昏昏欲睡。她換了隻手撐著下巴,隨便寫上答案,一旁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她點開,是薑亦仲發的信息:“你段阿姨今天正好在靜安寺這裏,幾點下課?等等跟她去吃個飯。”
她爸向來忙得不食人間煙火,能記住她上哪所學校已經算是上心。今天居然有空操心這種小事,大概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
“馬上就下課了,我等等去找她。”薑翡猶豫片刻,又多問一句:“就段阿姨一個人?”
牆上的時鍾黑白分明,秒針不慌不忙地劃過半圈。對話框上一直是“正在輸入…”幾個字。她盯著看了一會兒,心裏已經明白這是件讓薑亦仲為難的事,幹脆把手機倒扣在桌麵上,也不再去管。
直到她看完了長長兩個段落,旁邊才傳來“嗡”的一聲響,輕輕的。
“你段阿姨的兒子昨天剛從法蘭回來,陪老頭子幾天,正好讓你們見見。”到這裏事情已經交代完畢,薑亦仲卻像是不放心似的,還要加上一句:“見了人禮貌一點,別讓你阿姨難做人。”
五點準時下課,老師跟兩位學生說了再見,關門出去。施沅爾隨手把作業往包裏一塞,舉著手機,湊過來抱怨道:“這個外套好看吧?那個sa居然跟我說已經被訂走了,拜托,今年春夏季那麼醜的裙子我都…都下課了你臉還這麼臭?”
薑翡滿腦子都是剛剛的兩條信息,唉聲歎氣的:“晚上得去吃個飯。”
施沅爾好奇道:“和誰?我看你表情怎麼像去吃斷頭飯的?”
“差不多了。鴻門宴,”薑翡說:“和我哥。”
施沅爾一臉懷疑:“你哪來的哥哥?”
是段紈跟她前夫的兒子,所以勉強算半個哥哥。可能是擔心重組家庭的兩個孩子相處不融洽,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兒子跟著外公長大,段紈很少在薑翡麵前提這件事。
於是這個哥哥跟影子一樣在她身邊活了十幾年,薑翡隻風聞過關於他的一言半語。今天薑亦仲這麼一說,那個影子才緩慢從遙遠的紙上走了過來,她開始有點恍惚了。
施沅爾聽完長長一串前因後果,仍然覺得困惑:“但你之前怎麼都沒講起過這個哥哥啊?”
薑翡歎了口氣,說:“我都沒想過我這輩子會見到這人。”
施沅爾說:“所以人家漂洋過海來見你了。挺好啊,白撿一哥哥,說不定是個寵妹狂魔,見了你之後日日薑薑長、夜夜薑薑短,薑薑要星星不給月亮。”
薑翡麵無表情:“低頭。”
大理石地磚上隻有綽綽的人影,施沅爾看了一圈,一頭霧水,“幹什麼?”
“看見這一地的雞皮疙瘩了嗎,我掉的。”
施沅爾哈哈大笑,“薑薑,你不要還沒見麵就先給別人貼不好的標簽。說不定就是對你又好,長得又…對了,這個哥哥帥嗎?”
薑翡:“不知道,我沒見過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