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淩日光照徹正殿,在龍椅前的簾幕上蒙上一層煙霧似的陰影,將簾幕後的身形遮掩起來。
“諸卿還有何事要奏?”
嗓音柔軟地流瀉出來,春日清泉一般沁人心脾。
眾臣心神一振,卻沒有看向她身旁年少的長興帝,反而看向了丹陛之下的年輕男子。
攝政王褚行瑜。
正殿裏安靜了很久很久,直至長興帝按捺不住,想要開口,卻被簾幕後的柔荑握住了手。
他看懂了皇姐的眼神。
——要忍耐。
長興帝垂下眼簾,安靜坐好,仿佛一尊貼滿金衣的神像。
姐弟倆很清楚,他們隻是擺在朝上用來看的玩物,真正的朝政大權,都在褚行瑜手中。
又過了一會兒,褚行瑜才輕哼一聲。
意思是可以散朝了。
眾臣山呼萬歲。長陽公主楚靈姬先起身,盈盈拜別攝政王。
她行禮時,感覺到熟悉的視線像細針一樣紮在頭頂,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無論感受過多少次,她都會下意識害怕褚行瑜的注視。
麵前的人輕笑一聲,仿佛感受到了她的顫抖,一柄折扇遞到她肘邊,像是要幫她支撐身子。
“公主殿下是否身體不適?臣去請太醫為殿下看診?”
靈姬一個寒噤,勉強笑著搖了搖頭。
“多謝王叔好意,我沒事……”
她臉色微微發白,根本不敢看褚行瑜,攙著長興帝便往外走。乍眼看去,仿佛不是她攙扶著長興帝,而是長興帝支撐著她,才沒讓她倒下。
有臣子輕歎。
兩隻羽翼未豐的雛鳥,如何鬥得過心思深沉的褚行瑜?
每天上朝,都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長興帝。
深沉的注視如芒在背。靈姬攙著長興帝走出正殿,沐浴在陽光下的刹那,終於鬆了一口氣。
直至走過一道彎,尚未有人請她離開,她才放下心來,卻不敢回頭看。
或許……褚行瑜體諒她身子不適,今晚不會讓她過去了吧?
夏日炎炎,掬翠宮內粼粼清波陣陣歡笑,盛裝打扮的少女們三兩結隊地走下小船,猶如歡快的小鳥兒落在涼亭中。
靈姬手持芙蓉團扇,正是昏昏欲睡的時候,聽見她們的動靜才驚醒。
她四下環顧,忍不住問貼身宮女采荷:“陛下怎麼還沒來?”
采荷表情有些尷尬:“殿下,陛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早就說了不會來。”
靈姬有些頭疼,采荷乖巧上前,幫她揉著太陽穴。
姐弟倆想要掙脫攝政王的束縛,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尋一門親事。
陛下已經十八歲了,可是別人怕他隨時可能被廢,都不願意將女兒送進宮裏。
就算她是先皇最寵愛的公主,閨秀們賣她麵子,進宮來玩耍閑聊,她總不能強迫她們吧?
少女們在她身邊團坐,靈姬打起精神與她們說笑,聽她們講著京中誰家公子最受歡迎,竟有些興致缺缺。
有個少女注意到了,打笑道:“殿下對這些公子都不感興趣?莫不是心中早已有了人?”
靈姬笑容不動,少女們笑作一團。
另有一人促狹道:“你看京中誰敢覬覦我們殿下?都知道那位早早看上了殿下,就等著陛下親政的時候,把殿下娶回府了。”
靈姬臉上的血色寸寸褪去。她微微垂首,用芙蓉團扇掩住麵頰,似乎不想讓她們發覺。
少女們在她身旁嘰嘰喳喳,懷揣著閨閣美夢。靈姬咬著唇,心中有些苦澀。
她早已沒有做夢的資格了。
日落時分,朝霞漫天,靈姬孑然立在荷塘邊,竟然不知自己何時送走了少女們。
采荷悄聲問:“陛下那邊想邀您過去共用晚膳,您看……”
靈姬手扶額頭,定了定神,“去回一聲,我馬上就到。”
采荷歡喜地應了一聲,趕忙要過去。
陛下和殿下的處境雖然艱難,但是姐弟二人勁往一處使,終能破局。
然而采荷還沒走遠,就看見幾個內宦往這邊來,頓時嚇得小臉慘白。
靈姬也隨著白了臉色,慌忙抓住她的衣袖,“快去回陛下一聲……”
采荷慌忙要走,卻被幾人攔住了。
靈姬閉了閉眼,試圖讓自己放鬆下來。
現在根本躲不過的,她到底在幻想什麼……
那幾人按住了采荷,將她押到一旁。另有一人上前,似笑非笑地對靈姬做了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