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夜開始,京都的雨就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像是在告訴所有讀者,所有古代文須得以細雨微風開頭。
李執坐在軟塌上,懷抱著暖爐的手骨節分明。
她的手指又長又纖細,薄薄的指甲透著微光,也修剪地恰到好處,指甲縫裏幹淨地一絲不苟。
暖白的手指與奶白的指甲,就像綿密的春雨與線條整齊流暢的屋簷一樣,相得益彰。
她的左手食指上套著一個黃金雕刻的鳳凰指環,整個指環就是一隻正在騰飛的鳳凰,纏繞在玉脂的指節。
鳳頭上的三根鳳冠茸毛,雖然細小但輪廓清晰,茸毛的頂端是金鑲玉的設計,因為主人的身份不能夠鑲玉,所以黃金裏嵌著透明如水的水晶。水晶的切割工藝與時俱進,像極了閃亮的鑽石。
手一動一撫,水晶透著細微的光。鳳頭與鳳尾以透亮的紅寶石巧妙連接,線條流暢如絲,堪稱精雕細琢,巧奪天工。
這裏是宮中唯一有兩層樓的宮殿,門羅殿。第一層是生活起居之地,第二層就是娛樂學習的地方。
這是新帝登基,命全國最好的工匠給長公主修建的。
李執大拇指摩挲著鳳戒,鳳戒已經在食指繞了一圈了。
她抬頭望了望外麵,公公們打著油紙傘忙裏忙外的,反而宮女們冒著雨去往各宮。
這是京都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所有的嫩芽都在被洗禮著。
雨滴細綿如羊毛,在瓦片上彙聚,流淌而下。
雖是暖春天的雨,但明裏暗裏都氤氳著寒氣。
天生體寒的李執不得不讓侍女在屋內也架起炭火。
手爐已經滿足不了她了,她覺得這下的不是雨,是冰片子。
李執坐在榻上,一肘擱在案上,食指與中指夾著上等的狼毫筆。
濃黑的墨汁將筆身的每一根毫毛都粘合在一起,在筆尖彙聚成雨滴樣的水珠。
水珠綴在筆尖,是嫩葉尖上掛著的雨滴,搖搖欲墜。
她另一隻手捧著下巴,雙眸盯著不著青苔的簷上流淌下來的涓涓雨流,在尋找著靈感。
軟塌的桌案左側整齊疊放著幾本書,最上麵那本書寫著“長安亭”三個字。
《長安亭》是最近京都最受歡迎的奪令之一,奪令也就是現代人叫的小說。
此書的作者很神秘,聽書局的人說,作者隻跟書局局長交接,除了局長,沒人能知道其身份。
更是無人知曉其姓名或住址,京都的人將其稱為史上最神秘的奪令家。
唯清兩個字也刻在了李執的案桌上,就像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小學時候在木桌上刻的“早”字。
桌案正中間擺放著一疊潔白細膩的洛陽紙,上麵僅落筆三個字。
第十話。
綠婉手拿蒲扇,輕輕扇著火盆裏的木炭。
本來入春之後,宮中就不供炭了,但陛下知道長公主體寒,也叫人備著些。
想到這些,綠婉就覺得他們的陛下有時候真是體貼入微。
至少對這個長公主姐姐仔細得很。
不一會兒,炭火變得豔紅,屋子也漸漸暖和起來。
綠婉看向麵無表情的長公主,眉頭微皺。
她侍奉長公主十幾年了,從沒有見過公主像今日這般煩躁。
綠婉眼珠子一轉,便想到原因。
前些日子波斯國派來了上貢的使臣,使臣帶的兩個東西長公主最喜歡。
一個是毛有馬尾那麼長的貓,聽說叫波斯貓,另一個就是隻有那位波斯來的美人才能馴服的獅子。
因為公主天生皮懶,陛下在五年前就給她派了個差事,掌管宮裏的動物,公主建立了一個禦寵園。
白天將動物們放養了,晚上再圈養起來。
其實公主管理的動物也沒幾種。
不外乎就是禦花園那七隻鴨子、陛下喜愛的會說話的綠毛紅嘴鸚鵡、姝貴妃從娘家帶進宮的三黑一白的兔子及小豬,以及宮中十二匹禦馬。
本來以前還有兩隻會下蛋的老母雞和大公雞的,這兩隻雞也是姝貴妃的新寵。
但公主嫌他們亂排泄,點上一堆篝火,就地做成了烤雞,還挑釁似的給姝貴妃送去了幾塊。
一開始公主是不樂意接受這份差事的,說是這跟“弼馬溫”有什麼區別?
她也不知道“弼馬溫”是什麼,隻能歎公主的學識淵博。
這不,公主想將那隻毛長的貓養在殿裏,可她不做迎接儀式陛下就不允。
養貓的迎接儀式多麻煩啊!
要沐浴齋戒,還要選個黃道吉日與貓定下契約,最後再行迎接禮儀,越是盛大越好,少一個步驟都不行。
可公主是個天生怕麻煩的,一聽還有這麼多規矩,便想硬接貓回門羅殿。
因為這件事,公主已經與陛下置氣兩日了。
還有那位金發金眼的美人,陛下打發給公主做下屬。
公主平時連門都懶得出,怎麼會花精力去管理一個外域來的人?
這樣想想,綠婉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至少她的存在不會給公主舔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