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楚恒的角度來看,在周清衍開口行禮的瞬間燕恪身子明顯僵了一下,眼角的餘光下意識地看向懷裏那個被遮得嚴嚴實實的人,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燕恪和楚恒差不多高,再加上周清衍為了表示尊敬稍稍向前躬身,導致了燕恪看向周清衍的目光宛如帝王睥睨。
楚恒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看樣子這片草場已經變成了景王的專屬領地---並且他沒有想招待周清衍和楚恒的想法。
燕恪嗓音淡淡的:“免禮平身。”
“國師今日精神尚佳,還有閑暇時間出來踏青。”燕恪語氣加重,能依稀聽出一絲威脅的意味,“還望國師不要向外宣揚本王的家事。”
這話說的客氣,但是語氣卻極為讓人不舒服。不過周清衍曆來對不在意的人和事好脾氣,所以隻是淡笑。
誰知下一刻,燕恪又道:“也管好身邊的人,馬術不精就不要出來獻醜。”
周清衍俊臉上的笑意刹那間收斂,半晌方才涼涼地一勾薄唇:“馬術不精也是多虧了您懷裏這位。倒是殿下來此等郊外,別再中了邪做出些糊塗事來。”
楚恒在旁邊微微一彎嘴角,顧忌著對麵是皇親國戚沒有笑出聲。
燕恪今年十九,去年冬日不知為何突然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裏跳了河,任憑別人怎麼喊也不出來,直到把自己凍暈在河裏才被人撈起來。
後來聽太醫診斷,景王恐怕日後再也不能人道。嘉興帝隻能對外說當初燕恪是中了邪。
燕恪眼神一陣黯淡,燕恪身邊的侍衛卻已經怒火衝天:“你們好大的膽子!”
周清衍眼神頓時變得極其森寒:“你好大的膽子,主子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
那侍衛對上他的眼神心下一凜,麵上還是不太服氣,卻被燕恪一抬手擋了回去。
周清衍這才又換上一副忠臣的模樣,笑靨盈盈:“殿下若是再中了邪可不能藏著,無影閣雖小,倒也能勉強幫上一二。”
燕恪身體不知不覺間繃緊,硬邦邦地道:“本王知道。”隨即轉身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周清衍目送他們遠去,一回頭故作無辜地聳聳肩:“我好歹也是一品大臣,景王也不說請我去府邸裏休息片刻,無禮。”
說這話時周清衍兩手一攤嘴唇微微嘟起,方才眼中的寒芒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明亮溫潤的眼瞳中閃出幾抹戲謔和壞笑。
從楚恒的角度看去,青年腰如素若,肩若刀削,麵若桃花,五官精致宛如謫仙降世,偶有墨發隨風揚起遮住那雙妖嬈多情的眼眸,不過刹那又顯現出來讓他心跳不止,口幹舌燥。
楚恒唇邊的笑意愈發深:“小狐狸。”
周清衍哈哈大笑,促狹地眨眨眼。
當眾說一個親王不能人道,還怪人家無禮,偏偏對方硬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可不是隻小狐狸嗎---專門軟刀子戳人家痛處。
楚恒知道周清衍一開始沒打算和燕恪回嘴,隻是當後者說到他頭上時周清衍立刻像隻被人搶走了最心儀玩具的小貓,對著人露出了尖利的爪子和牙齒。
而現在壞人走了,“玩具”好好地站在旁邊,小貓的爪子又不知不覺地收了回去,四隻小短腿摩挲著玩具,露出柔軟雪白的肚皮,嬌聲“喵喵喵”。
周清衍單手撐著楚恒的肩膀,上半身止不住朝後者靠去:“我不想騎馬了。”
犀渠通靈,聽見這句話立刻“噅兒噅兒”地叫了兩聲來表達自己的愉悅之情。
周清衍立刻惡向膽邊生怒從心頭起:“我今日回去就吃馬肉。”
“不許吃。”楚恒冷冰冰地打斷了周清衍的豪情壯誌,烤馬肉油膩又不好消化,自個兒身子那麼弱,補湯都喝不下還想吃烤肉?
周清衍立刻回頭,眼眶盈盈:“子淵~~”
楚恒不為所動:“你到提醒了我,阿薔與我說你昨晚沒吃東西,回去熬了阿膠燕窩與你喝。”
周清衍喜歡吃清淡清爽的東西,不愛喝那勞什子黏糊糊的湯汁兒,聞言嘴裏仿佛想起那個味道,臉色刹那間一變。
楚恒看他孩童似的表情覺得好玩,胸中頓時湧起一股子溢出來的滿足感---好像心髒處裝了個碗,原先隻有那麼一絲絲的清流鋪在碗底,這會兒就是清流源源不斷地流進去。
楚恒甚至能感覺到碗沿邊輕輕蕩漾過的漣漪。
男人幹脆放肆地牽住周清衍的手,拉著他往前走:“不騎也罷,咱們往那邊走走看。”
周清衍一邊嘟囔著“都是枯草有什麼好看的”,一邊由著他牽著走,稍長些的兩根手指時不時地蜷縮舒張,在楚恒的掌心升起一股子神奇的酥癢。
也不知燕恪是看中這片草場的哪一點,大是大,但是除了草隻有孤零零的幾棵梅樹,一到冬天草都枯了就隻剩一小片梅花有些看頭。
白梅恬淡紅梅傲世。
周清衍忽然掙脫楚恒向前跑去,提氣輕輕踏地,身子輕飄飄地升高,周清衍趁著升高的時候伸手摘了朵紅梅下來。
這時節正是梅花開的最爛漫的時候,每一片花瓣都舒展開,花蕊上點綴著幾粒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