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馬車搖晃,燈籠的燭火忽明忽滅。
一把利劍穿過馬車,與印光不到一寸之隔。利刃將馬車撕成兩半,馬蹄聲穿過了黑暗,隨之而來的是一群身穿黑袍的追兵。
追兵們皆為身形高大,三尺有餘,模樣各不相同。
“小國師,您莫要逼我們動手。”為首的黑衣男子抬手,漏出一雙長滿蛆蟲的手臂。那蛆蟲在他的手臂來回翻滾,在皮膚下裏啃食著骨肉。
印光側身,腳尖點在馬車之上。一身袈裟無風自動,那氣浪排空硬生生將其餘人震開三尺。
“紙煙師弟,你攔不住我。”印光捏著佛珠,垂眸道。
紙煙笑了出來,歪頭道:“我知道,可我更想師兄你活著。三百年來,那處尚且大佛寺從不敢踏足,又談何隻有十九年修為傍身的你?”
“若我身損,紙煙師弟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印光躲過紙煙的利劍,那利劍僅差一點便從喉頭穿過。
白衣在空中呼嘯翻過,印光側身用佛珠纏住利劍,利劍到是不急,小心試探。
“我就知道,印光師兄從來不簡單。”紙煙反手握住利劍,空手將利劍轉了一個彎,鮮血從手上滴落,蛆蟲在皮下沙沙的遊走。
“我有些興奮了,師兄。”紙煙抬眸,隔著利劍側眼觀察著印光:“是什麼,居然讓你惹得師傅如此不快,下了死令殺你,甚至逐出師門?”
“紙煙,這件事情你不知道為好。”印光彈了下利劍,利劍發出哀鳴,紙煙被印光一掌打入馬車之中。
“看來……師兄是不要情麵了。”紙煙口中溢出鮮血,黑袍也被打落,漏出一張雌雄難辨的臉,陰翳的看著印光。
印光留了手,若是自己一掌下去,紙煙怕是已經站不起來了。
紙煙從懷裏掏出一黑壇。
“師兄……”
黑壇中響起鈴聲,印光隻覺渾身都僵硬了,不受控製的向下倒去。在跌落泥土之前,被紙煙輕輕接住抱在懷裏。
印光隻覺得很困,渾身上下都被抽幹了力量。無力的被紙煙抱在懷裏,紙煙看似柔弱,可隱藏在黑袍下的肌肉卻充滿了力量。
紙煙抬起印光,右手拽禁馬繩翻身上馬,黑衣翻起與白衣折疊。左手抱緊印光,將馬繩一拽,掉了個方向。
他不明白自己這個向來明白的大師兄為何要去送死。
可他又有一種興奮感,這樣的大師兄居然被自己抱在懷中。那樣高高在上的小國師,竟然有朝一日也會跌落泥潭。
“走。”紙煙揮手,身後幾十餘人如釋重負。
雖然說小國師不會下死手,可誰也說不定,畢竟他居然能連自己的師傅都不要了,能不能做出截然不同的事情也說不準。
馬鞭飛揚,眾人往大佛寺趕去,他們不敢多停半刻。
黑暗幾乎要將所有的光亮掩埋,甚至連月光都變得模糊不堪。可這些鐵騎未生燭火,寂靜無聲,跟隨著策馬前驅的紙煙。
為首的紙煙忽然從馬上摔落下來,小國師不知何時竟醒了過來,那黑壇子被他攥在手裏。
他渾身浴血,拽著韁繩,月白色長袍劃過夜空,翻身立於馬上。
小國師竟然為了解開咒,廢了自己半身修為!
馬而抬腿嘶鳴,眾人被狂風卷起的狂沙迷了眼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印光消失在了麵前。
幾人歸於大佛寺,紙煙被放置於大堂之中。
紙煙悠悠轉醒,扶著有些刺痛的額頭。
“紙煙。”
那聲音如同古鍾,悠悠的傳到了四麵八方,帶起雲紋符文黃綢四散。
“師傅,是我辦事不力,讓印光跑了。”紙煙跪在地上,頭貼於地。
一雙黑色長靴浮現眼前,它的主人輕輕的拍了拍紙煙的右臂。
紙煙隻覺得右手一陣刺痛,那蠱蟲在皮肉下翻滾,啃食的更加厲害了。他渾身顫抖,卻未曾出聲,緊閉著雙眼,靜靜等待著那人的發聲。
隻聽佛珠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帶起一陣檀香。
“也罷……”
紙煙跪在地上:“那黑蠱也被印光搶走了,徒兒控製印光之後,未曾想過他竟然廢除了自己半身修為,破了咒。”
“紙煙,你向來最聽話。”
紙煙隻覺得背後冷汗直冒,跪在地上不敢出聲。那雙手從鬥篷中伸出來,將紙煙的下顎抬起。
手的主人用力:“不要讓我失望。”
大佛寺破曉的光,順著朱門照射在那人身上,紙煙隻覺得那光刺眼,幾乎要把他整個人燃燒殆盡。
“又是一個好天……”
1、不周山
印光赤腳走在青石板路上,抬眼望去,此處透露著莊嚴肅殺。
從懷裏拿出竹簡,此番他正是來不周山除妖。如今夏季雨水較多,不周山早已泛起大霧,三尺外霧氣繚繞寒風刺骨。
大霧中,不遠處有一寺廟,供著兩尊大佛。
那大佛身披黃色袈裟,慈眉善目,三扇門關得有些緊,唯有中間的大門敞開,微風吹拂帶起清明雨水,粘泥潮濕夾著青草芳香。
“小師傅是迷離了吧。”
印光握緊佛珠,回頭一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灰衣僧侶,鬆了口氣,行了一禮:“正是。”
“小師傅莫要如此拘束。”僧侶垂眸:“若不嫌棄,不周山最高處有一寺廟,可暫時歇一下腳。”
印光卻有些遲疑:“不知您的法號?”
“貧僧法號,道然。”道然雙手合十:“清明雨後,陰陽地接逐漸模糊,如若不嫌棄,可進來歇一歇腳。”
印光猶豫了下,捏緊了佛珠。
“小師傅若是不想進,隻能說緣分未到,請自便吧。”道然俊朗的麵容在雨中顯得有些模糊的妖異。
印光不想多生事端,施禮後便轉頭走向大霧之中。這大霧深處靈氣充足,的確是能夠滋養萬物生靈的好地方。
可是印光走進大霧深處,卻始終找不到下山的路。
莫不是這霧有古怪?
印光再一抬頭,眼前那寺廟威嚴屹立,中門敞開,似乎是在等著他進入那個深淵的大口。
那位叫道然的僧侶站在門的中間,麵無波瀾,口中輕誦著佛經。
印光隻感覺佛珠一陣滾燙,這是師傅在他成年時贈與他的寶物。又稱佛印,可破人世間惡意,不周山鬼魅頗多,若是有些心懷叵測的妖物,起碼可保持半刻清明。
印光不想打草驚蛇,便觀察那位僧侶。那僧侶並無不妥,身上沒有一絲妖氣,甚至還有些佛光護體,像是一位道行深厚的前輩。
“失禮了。”印光向後退去,左手暗自握住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