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砸,還不去學校?”楊梅紅一早尚未亮開的嗓門從後頭傳來,仿佛要把整個家都攪得沒一處安寧。
“今天不是開學報道?趕緊啊,別遲到!”
連續吼完這兩嗓子,接下來就是她各種劈裏啪啦忙翻天的聲音。
年輕人嘴角扯了扯,終是沒有作答,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發出一聲輕哼。
楊梅紅這個女人,這些年不知中了什麼邪,越發嬌嗲,不過偶爾也露出粗魯的本性。
“你怎麼那麼帥,那麼帥!!!”出門前,楊梅紅扯過他的臉,狠狠啵了一口,趁他皺眉之際,迅速揉了一把他的頭發,然後一溜煙跑了。
隨著關門聲響起,家裏一下安靜了下來,年輕人垂下眼,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楊梅紅是他血緣關係上的媽,這個嬌滴滴的女人,現在每天都像掛著彩虹,去到哪裏,都得染一波顏色,他是她的兒子,按道理也應該向陽而生,可是,也許因為他出生後,學走路的那段歲月,都是踩在泥濘和肮髒裏,以至於,他現在時常都覺得背後一片黑暗。
年輕人叫楊青珩,今年17歲,是一名即將踏入高三的轉校生。除了三年級連跳三級外,他幾乎每年都在轉校,究其原因主要歸結於他有一個僅大他18歲的奇葩媽,也就是楊梅紅。早年間的楊梅紅,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開始是被人坑騙,漸漸地去坑騙別人,磨了幾年後,好歹磨出了些賺錢的門道和技能,可惜脾氣火爆得跟炮仗似的一點就炸,給無數老板留下各種爛攤子後,見人說鬼話,見鬼說人話,完全不在話下,現如今,她性子倒是磨得光滑順溜,隻是她兒子楊青珩,卻像是上了生鏽的螺絲,三年擰不動一回。暫不說其他,且看今天,他其實早上五點已經起床了,卻愣是在床邊坐了整整三小時,中間除了上趟廁所,喝杯水,幾乎可以稱得上紋絲不動。
是的,他又做噩夢了。
又是那個一悶棍子下去,滿頭是血,越流越多,直至把人淹沒,最後還有一隻鮮紅的手臂從血泊裏伸出來求救的噩夢。每次這個夢,都叫他窒息,醒來必須得緩上好幾個小時。
好在今天有楊梅紅一早上的折騰,使得楊青珩像是被啟動了某個開關,他迅速把自己整理妥當,出門前去報道了。
楊青珩有一輛自行車,平日裏出門必定人不離車,但眼下這個新落腳的城市靠海,秋季雨水特別多,加上今天正巧趕上台風,他隻得拖著行李箱去打車。
這是他第一次用上這個——楊梅紅買給他已有兩個年頭的行李箱。因為他從來隻有四套衣服,每次離開一個地方,有時候甚至連衣服都不用收拾,直接就走了,在他看來沒什麼可留戀的,除了那輛自行車,不管再東奔西走,自行車必須帶上,算一算也有七年了。
今天學校及其安靜,暴雨下來報道的人少之又少,楊青珩不懂隻要正式上課這一天來跟班主任打個照麵即可的套路,他簽了名,領了鑰匙,徑直走向宿舍。
出乎意料,宿舍倒是有一群呱噪的人,在走廊就能聽到熱熱熱鬧的哄笑聲。
“害,酒哥,搬來我們宿舍吧,不還有一個沒到嘛,他來了我跟他說。”這話塞滿笑意。
“今天你生日,想吃什麼,我做東!”在叫渣渣的嘈雜裏,這個聲音堪稱溫和。
“海鮮,海鮮,酒哥,必須海鮮啊。”接下來說話的這位嗓子清亮。
“去去去,酒爺缺這頓海鮮嗎?他缺的是女朋友。”說話的是個粗嗓門,完了還嘿嘿笑了幾聲。頓了頓,他又補了句,“酒爺,那麼多追求者,你還孑然一身,該不是缺男朋友吧?”
“滾!”
這個說完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楊青珩推門進去的時候,最後說話的人笑聲的尾巴還沒完全撤走,正好的四目相對,事情來得突然,這個人趕緊低頭咳了咳,然後飛快抬頭重新跟楊青珩打了個招呼,“嗨,同學。”
楊青珩看了他一眼,沒任何反應,轉身把行李推到唯一的空床旁,又單手把背包扔到了床上,發出一陣突兀得就像挑釁似的聲響。打招呼的人挑了挑眉,剛坐直的身子又重新倚回了床邊,其他人可不幹了,“嘿,我說你,哪個班的?能不能搬隔壁宿舍去?我們兄弟幾個想一塊住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