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三杯黃湯一下肚，我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開始燥熱起來。
滿桌上都是二爸一人的高談闊論，我生怕說多錯多，於是隻是很緘默地點頭聽，連姐跟胡林這倆平時就跟擴音器似的喇叭也都偃旗息鼓了。
二爸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示意我吃。
我連連點頭，他突然又開口說：“小雨，其實你跟胡林創業挺好，年輕人就是要有衝勁。”
我眼前不停地打晃，卻拚命維持清醒。
好在這次倒沒有覺得惡心想吐，就是暈的厲害，外加熱。
那時節早已草木蕭疏，可不知為何，坐那喝了三杯酒，就是渾身都燥熱起來，於是“唰”地把外套拉鏈拉開了。
二爸接著說：“我知道你家庭條件不錯，也都聽這倆孩子說了。”
姐突然抬起頭來，眉頭微蹙看向二爸。
但不知二爸是不是沒有察覺，還在自顧自說：“可我家不一樣，我家這倆孩子沒你會投胎，我跟你媽一輩子沒過上富貴日子，就說現在，房款車款按月還，還能剩下什麼？你姐嫁人了，她們現在自己也要攢錢還貸，要過自己的日子了，養這麼大個女兒，嗬嗬……”
我即便頭暈，可也聽出了二爸這話的刺耳，當著姐的麵也就算了，當著姐夫的麵說這個，這不是東扯葫蘆西扯瓢——故意找茬麼？
果然我見姐的臉色越發沉了，可二爸嘴上依舊不停：“再說胡林，今年也二十多了吧？我跟你媽搬這麼多次家，哪裏掙錢就去哪，沒日沒夜的幹活，供他倆，給他倆，他上這麼多年學，現在給我跟你媽減輕了一點負擔了沒？”
他說完姐跟胡林，卻將眼睛直勾勾盯向我。
我王子宇這麼個聰明伶俐、目達耳通的人，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於是我仗著暈乎勁咧開了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並且沒大沒小的在二爸肩上一拍，暈暈乎乎地說道：“二爸，你知道心理學上有個詞叫‘延遲滿足’嘛？”
然後我還很得意地打了個嗝，衝二爸挑著眉繼續笑道：“我媽原來就經常嫌棄我，有一次我就問我媽，我說，媽呀，你這麼不待見我，為啥要生我呀？二爸你猜，我媽說啥？”
那老人家將眼一眯，我沒等他開口，就自問自答地說：“我媽說這不是後悔也沒辦法了？又往肚子裏塞不回去，自作孽，不就要受著？”
當時迷迷糊糊的我全然沒發現這話有多犯上作亂，還當個笑話一般招搖過市。
最讓我事後崩潰的是，我當時居然還在繼續搖頭晃腦地作死：
“人家說養兒就是防老嘛，可既然生孩子是帶有目的性的，那就好比投資創業，大家都想要得到回報，可要是當做投資來看——好比我開的蛋糕店，初衷是好，有所回報也固然是好，但是也可能血本無歸啊。這天有風雲，人有禍福，看你自己是怎麼個投入和心態了。如果把生孩子的目標設置為要孩子的目的，那就是自我頑固，消耗彼此了。”
說完這段大而無當的話後，那五個人，十隻眼，全部直愣愣地盯向我。
我眨了眨眼，立馬悚然地覺出我這是酒後失言了。
可是酒壯慫人膽，這話是真不假。
我不但嘴上沒停，反而又振臂一揮，想把這大逆不道的話給再圓回來：
“可是二爸你肯定跟我媽是一樣的，也就嘴上埋怨一下而已。我媽還是說，她生了我，肯定不是有所求，我就是她的情感寄托，體會幸福。”
其實我的意思是，既然要了孩子，這是你的選擇，養育本來就是你的責任，否則你可以選擇不要啊。
而等我們有能力，且你們又年老之時，我們對你們的贍養也是義務。
但二爸這麼咄咄逼人，話裏話外全是對這個家的不滿，以及急於索取要求回報的態度本身就是不對啊。
偏偏我一個豹子三杯酒，昏頭昏腦沒有餘力去包裝一番，未能將這話說的漂亮起來，於是聽著就特像離經叛道的說教了。
我眼神依次從他們五人臉上掃過，發現他們那臉上的表情真的是精彩紛呈，美妙絕倫。
頓時嚇的我汗都順著額角往下流，於是趕緊站起來想把衣服脫了。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站的太猛，眼前突然黑了一下，加之本來就暈，霎時重心不穩，整個身子往邊上一歪。
胡林手疾眼快，隔著二爸衝我伸手抓來。
結果我那天穿的褲子是沒皮帶的，而這貨手勁又大，“刺啦”一聲給我連著外褲帶秋褲一起扯了下來。
最要命的是我那天還沒穿內褲。
自從天涼了，我倆就特別討厭洗襪子跟內褲，洗完半天手都是木的。
於是我白花花的兩瓣屁股蛋子就這麼被眾目睽睽的展覽了……
那頓飯後麵我是真的已經聽不進去任何人的任何話了。
我就記得我五雷轟頂地吃完了那頓飯，直到被胡林拖著回了家，我還大漠孤煙直地站在大棗前發著呆。
胡林燒完水，見我還在麵棗思過，就走過來攬住我肩膀，嗤笑著問：“老婆啊，我原先沒發現你這麼才藻豔逸呢？今天懟爸懟的那叫個字字珠璣啊，這屁股露的也叫個突如其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