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照是在一個陽光和煦,春風拂麵的午後睜開眼睛的。
她勉力坐起身來,全身都酸痛不堪,好似骨架被拆散後又回爐重造了一番。四下打量了一番,也沒見著個人影,心中不免詫異。
前塵往事已然模糊不清,她隻零零碎碎記得一二,連自己的具體身份都不能清晰想起。再略一細想,腦中就傳來一陣針紮般的劇痛。臨照隻能咬咬牙,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翻身就要下地。
“傷勢未好,不要逞強。”
腳未觸地,身後卻忽而傳來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臨照猛地轉頭,隻見身後的窗台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紅衣,衣裳上並無裝飾,隻在腰間懸了個白底金紋的荷包,一頭墨發高高束在腦後。一張臉分明生得甜美可愛,黑曜石般的眸裏卻暗藏著落拓不羈。唇角漫不經心地一彎,眉眼間便平添了幾分英氣灑脫。
臨照愣了片刻。
方才分明還沒有人,哪怕她剛剛醒來,身體不適,也總不至於連這麼個大活人都看不見吧。
不過現下……
她在心裏掂量了片刻。自己方才蘇醒,前塵往事幾乎一無所知,別誤傷了好心人才是。何況自己如今全身上下就沒一處不疼的,哪怕這女子居心叵測,想來她也反抗不得。
硬碰不行,那就迂回。想著,她便扯出一個宛然的笑。
“隻是不知姑娘尊姓芳名,來日我也好報救命之恩。”
紅衣少女愣了片刻,看著她的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您不記得了?”
臨照被她反問得一愣,心道莫非真是自己人,卻是不敢輕易放鬆警惕,好在總算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便試探道:“聽姑娘口氣像是識得我,可否告知我,我姓名為何?”
她麵上依舊平靜無波,全身卻緊繃了起來,若這少女一答錯,便尋機離開這是非之地。
那少女默了片刻,低低道:“那我便僭越了,主上名諱臨照。”
聽得無誤,臨照總算鬆了口氣,旋即才注意到她對自己的稱呼。
“你叫我……主上?”
紅衣少女再無一絲嬉笑玩鬧之意,從窗台上跳下來,俯身向她行了大禮。
“屬下煙羅,見過主上。”
這個名字不算耳生,臨照皺著眉想了片刻,便與腦中殘存的一二記憶對上了號。
魅姬煙羅,乃是怨魂凶煞裏頭一號的厲鬼,擅以幻境惑人心智,再吸其精魄修為化為己用。各大仙門早就想除掉她,可偏生她身後有人撐腰,屢戰屢敗,不能得逞。
她正想得入神,忽而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煙羅方才喊她什麼來著?
對上煙羅深邃如潭的眸,臨照沒由來地一陣心虛,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你不要告訴我,我就是給你撐腰的那位仙門叛將鬼荼靡……”
煙羅看了她片刻,神情嚴肅地點點頭。
“……”
直到與煙羅一道離開這座暫避風頭的茅屋,臨照都沒從自己居然就是傳說中十惡不赦的仙門叛將鬼荼靡這件事中緩過神來。萬幸的是方才剛醒來時候的混沌狀態總算沒有持續太久,她的記憶已經恢複了個七七八八。
她雖然重傷,但腦子沒傷,自然想得到眾仙門必然會趁人之危,攻人之弱。在心裏顛來倒去算了好幾遍兩方目前的力量對比後,臨照隻想舉白旗保命。
目前自己這邊已知的幫手隻有一個魅姬煙羅。而敵方……十大仙門的名號就不是白叫的,底下有零零散散眾多依附他們的中小仙門,還有更多的散修子弟。
這些人若真的能團結一致,力量不容小覷。雖然平素裏各有各的利益爭執,想團結一致也難,但是一旦遇到邪魔外道,還是個從仙門叛出去的邪魔外道,可就說不準了。若她修為尚在,自然不會畏懼,可她不知中了什麼陰招,至今修為也未恢複。
不過……她當初到底為什麼要叛出仙門呢?
這個問題在心裏一閃而過,旋即便引發腦中一陣劇痛。臨照微一蹙眉,雖然記憶大致恢複了,但關於自己叛出仙門前的記憶,她腦中大抵都是一片空白,並無印象,想了許久也依舊一無所獲。臨照正苦苦思索間,煙羅倏地臉色一變,橫身擋在她身前,厲聲喝道:“什麼人?!滾出來!”
樹後轉出一人,腰佩玉簫,眉宇清冷,神情淡漠。一手往腰間的佩劍上一壓,卻又生生壓出一股凜然威勢。
白衣翩杳,勝雪欺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