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聖蘭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真誠, 偏偏話飄到五蘊和尚耳中,後者總覺得有那麼點不對勁。
他頭回像是一個耳力不好的垂暮者,問:“施主剛剛說了什麼?”
杜聖蘭耐心重複一遍, 並表示出這樣做得緣由。
“根據情報網收到的消息, 杜青光支持篡位者是想要開啟黃金時代。”杜聖蘭看了一眼陰犬:“剛剛我們已經達成協議,隻要我去給小陰犬擋刀, 它便承諾不站在杜青光一邊。”
縱觀九川大陸曆史, 每一次黃金時代的開啟都伴隨著驚天災難, 甚至人類修士一度麵臨滅族危機。聽聞冥都和黃金時代有聯係,五蘊和尚攥著佛珠的手微微一用力, 他心思絕妙, 立刻想到能假扮陰犬的秘法應該也能扮演其他角色。
詭異的皮皮蝦, 絕殺殿殿主被困,無盡海域驚天一箭, 偏偏是雷屬性的鴻蒙源寶……所有元素串聯在一起,五蘊和尚目光凝聚在某一顆佛珠上:“原來如此。”
杜聖蘭知曉瞞不過和尚的這顆七竅玲瓏心, 安靜坐在一邊, 許久後才出聲:“大師考慮得如何?”
五蘊和尚‘阿彌陀佛’了一聲:“容貧僧問一句,施主這麼做的原因何在?”
從整體上看, 杜聖蘭無疑要在這個計劃中承擔相當大的風險。
“為了蒼生。”
院內倏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風吹過,紙麵人臉的臉龐被吹皺, 看上去就像是因為這短短的四個字而皺眉。
為了蒼生去演狗?
不是五蘊和尚心思不莊重, 他當真品出了幾分滑稽。審視地看了杜聖蘭片刻, 沒有瞧出任何玩笑的意思, 五蘊和尚停止轉動佛珠, 點了下頭。
到了杜青光那個境界, 不會無緣無故做些什麼, 倘若真如杜聖蘭所言,對方執意開啟黃金時代,很可能是與飛升有關。這對五蘊和尚來講,隻有唏噓誘惑很少。
無他,道之不同。
杜青光更偏無情道,五蘊和尚修得是眾生道。若明知黃金時代會有災厄釋放,仍舊一意孤行迎它降臨,這便與五蘊和尚道心相悖,他日縱有飛升機緣,恐也會折損在心魔劫中。是以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五蘊和尚更偏向杜聖蘭。
“大師沒問題就好。”
解決了關鍵一環,剩下的就要靠杜聖蘭自己的本事,一切都是建立在他短時間內修成《八神妖術》的前提下。
顧崖木做最後確認:“想好了?”
杜聖蘭清楚風險,仍堅持那句話:“為了蒼生。”
如果不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偷偷瞄了眼頭頂,顧崖木還真的信了他這份誠心。
顧崖木遞過去秘籍,開篇第一頁便寫著‘非妖物神獸不能修煉。’
“原來是隻針對妖獸的化形法。”杜聖蘭嘀咕一句。
難怪同為有用的心法,顧崖木曾教過他關於高級血咒的知識,但一直沒有給看這本。本質上自己屬於特殊物種,能不能修煉尚不一定。
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說,杜聖蘭抓緊時間回屋布置結界,開始修煉。
陰犬沒有久留,讓他有眉目後通過狗毛聯係自己,五蘊和尚要扮天生聖人,自然是留在了仁義堂。顧崖木另外安排了一間屋子供他住,自己則坐在院內沉思。
顧崖木在這世上沒什麼朋友,又才從地底被放出來不久,日常接觸最多的便是裴家長老和仁義堂的人。外人想要混進裴家主家搜魂,根本沒可能。想了想,他叫來裴螢,詢問得知最新幾個隕落的傭兵還是死在無臉女童手中,其他人一切正常。
看來被搜魂的也不是仁義堂的人,顧崖木不動聲色喝了口茶。
裴螢見他不說話了,問:“還有事嗎?”
顧崖木沉吟兩秒:“幫我查一下杜青光,竹墨,和裴家長老近日的動靜。”
先排除一下敵人,再看看裴家長老是不是依舊對自己身份存疑,如果這二者皆不是,那就隻有可能胥洲在作怪,最後才是巧合。
顧崖木補充了一句:“尤其是這些人近日接觸過的人中,有沒有癡傻或是死亡的。”
搜魂的後遺症很大,一定有痕跡可循。
裴螢才剛離開,屋內突然傳來怪異的聲響。顧崖木皺了下眉,推門闖入結界,一瞬間猝不及防和有些濕漉漉的眼睛對上。
這雙眼睛流露出的可憐是假象,純粹在變身過程中真氣遊走錯亂,導致一部分刺激到了眼睛。
顧崖木盯著地上的東西看了幾秒,實在沒忍住偏頭笑了出來。小眼睛裏迸發出的冷光直刺過來,顧崖木調整好神情,重新端詳了一番。
有點像狗,但耳朵又太圓了,尾巴也更像是狐狸的尾巴。為了表現出黑霧的狀態,這一身的皮毛黑得有些過分,要不是窗外的一點月光,進屋都不一定能看見。
“豺?”顧崖木違心誇獎道:“第一次能變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看著我的眼睛說。”小豺平靜盯著對方。
顧崖木看了,四目相對輕咳一聲:“不要執著於外形,如果真氣都用來維持定型,反而是個破綻。”
被點撥了一句,杜聖蘭找到一些感覺,繼續埋頭苦變,天快亮的時候,總算有個模糊的輪廓。望著外麵的天,他沉沉歎了口氣:“恐怕真太子都沒我這麼辛苦。”
杜聖蘭這邊變身效率很慢,裴螢工作效率卻高得驚人。
石淮鎮是天機道人的老巢,斬月山有竹墨,顧崖木在接手絕殺殿後,在這兩處方圓百裏內,都安排了大量情報工作人員,間接方便了裴螢的的調查。
“有個做獸車生意的,腦子突然變得不靈光,他家小女兒今早突然被一個不錯的宗門勢力收徒,出問題前疑似接觸過杜青光。”
獸車?
顧崖木這裏收到的信息並不完全,他不知道當年楓葉林曾有商隊經過,首先是站在杜青光的角度考慮事情。非渡劫期不能感覺到在被窺視,昨晚那一瞬間,足以證明當初買下獸車的是渡劫期,並且還活著。
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杜青光去搜魂一個普通修士的原因,對方近來一直在為冥都之事奔走,沒道理突然懷疑起自己的身份。
顧崖木獨自踱步到後院,不遠處雪花獅子正在洗車,踏板的地方被擦得油亮。
“應該……不會吧。”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顧崖木第一次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雪花獅子扭過腦袋,腳邊放著水盆,它好奇地看過來,不明白這頭惡龍為什麼盯著一直這邊,驚慌失措下,不小心踩翻了水盆。
“吼——”
顧崖木招了招手:“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