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剛剛參加完世聯半年一次的交流大會，大會是麵對所有民眾公開直播的，也就是把之前早就塵埃落定一些政策和規定再複述一遍做個總結。本來是個注水大會，各個部門參會人員都是例行公事，而在這次會議結束前一刻季先生主動給大家送了個爆炸新聞，他提出不日即會卸任區域聯合協會副主席的職位，參與會議的眾人一片嘩然，觀看直播的民眾也都覺得難以置信，還不等其他人提出疑問，季先生就關閉了自己的直播影像，數百人圍坐在圓桌大廳的畫麵消失，變成空蕩安靜的一間書房。
“先生我可以進來嗎？”書房的隔音非常好，門外的莫汀通過書房單獨的傳訊碼發語音問他。
“進。”會議結束季先生整個人鬆弛下來，脫掉西服外套、解開領帶和襯衣的兩顆扣子，從書桌後的位置上站起來，走到休息區翹著腿靠坐在沙發椅上。看到直播的莫汀進來前還十分驚慌，但是直接看見他這副樣子以後反而平靜了很多。不出所料他也關閉了虛擬助手的語音彙報，現在書房內隻有莫汀的腳步聲。
莫汀在他麵前滑動著憑空顯現的數據畫麵，問：“先生，主席和聯會其他成員的私信都不回嗎？”季先生曾經擔任聯會主席並且持續連任九屆，第十屆他退居副位把主席的位置交給了他的學生。
“不用，剩下一點待交接的項目我會在今天之內整理好發給他們。”話是這麼說，臉上的表情是讓那堆破事隨他去吧。
“之後呢？”莫汀擔任季先生的私人醫生這二十多年來，也不是第一次直接麵對他的第二人格，但是在過去幾十年裏季先生永遠可以壓製住他，絕不會讓他在公眾場合出現，更不可能讓他在這種公開大會上占據主導還胡言亂語。
“找空間管理局挑個‘盒子’，轉個看門的閑職吧。”他的左手手指在扶手上輕點起伏，沙發背後的落地窗窗簾自動打開一半，投進來的自然光照在莫汀身上，而季先生依舊隱匿在黑暗裏。
莫汀聞言鎮定道：“我雖然知道先生經常去其他空間世界參觀旅行，但我一直以為那隻是您閑時的個人愛好，沒想到是真的打算去給一個‘盒子’做看門人，您前段時間頻繁地到‘盒子’裏去是為了提前適應嗎？”
季先生笑著站起身自己去隔間的酒櫃裏拿了一瓶酒和兩隻酒杯：“就當是退休前的過渡吧，畢竟我已經兩百歲也該歇歇了。”
莫汀：“先生這麼做是因為前段時間通過的生命延長計劃嗎？從二百二十歲延長到三百歲。”最初的優質人類生命延長計劃季先生是支持派，實施這麼多年他逐漸意識到，所謂的優質人類在時間磨礪之後都會逐漸變得平庸甚至愚昧，而當這些平庸者持續掌控著最高的權利和最大範圍的資源，並且貪婪地不斷延長自己的壽命，這隻會讓人類停滯不前最後自取滅亡。從他卸任主席推舉後輩上位開始，就已經深刻意識到問題所在，可惜過了這麼多年不僅沒有扭轉局麵，那些人還試圖增加優質人類篩選範圍，來討好民眾以求獲得更多支持選票。
“也許？不過這些事情與我無關了，都是高層議會的決定和民眾的選擇，大勢所趨不是嗎？”他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是真正的季先生絕對不會露出的神態。
“喝一杯當提前慶祝吧。”季先生把一杯酒遞給莫汀，莫汀抬手接過跟他相互碰杯以後卻沒有喝，她有點受不了他這樣子，提醒道：“季先生從來不會翹著二郎腿，也不會把襯衫扣子解開到第三顆，以及他是右撇子。”他在慶祝什麼？悠閑地甩鍋退休養老還是終於占據了這具身體的主動權？
“我就不是季先生嗎？”他把酒一飲而盡，立即又續了一杯。
莫汀轉身走到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雙手環抱著淡淡地說：“你的出現同時證明了我這些年給季先生提供的治療方案有多失敗。”
聽見這番話他一臉感慨，微微偏頭柔聲安慰道：“不要這麼沮喪，你應該這樣想，當明確知道我的存在以後，你還能幫著他穩定那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無趣人格這麼久，足以顯示你心理治療方麵的造詣了。莫小姐凡事換個角度想，說不定都是好事。”
莫汀應付地扯著嘴角，他們清楚世管局和聯會下麵所有分部成員都不會允許一個精神病人擔任高層要職。這二十多年來莫汀明麵的身份是季先生普通的生活助理和牙醫，實際上是不斷給他提供治療的私人醫生，可惜到今天來看他們還是失敗了，在這個當口另一個人格已經占據了主導。但又不得不說，現在他主動辭退要務到下麵領個閑職確實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