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忍住,衝那什麼趙公子臉上來了一拳。
這可把一眾侍從嚇得夠嗆,潮水般擁上去“公子”“您沒事吧”。
然而趙公子本人捂著腫了的臉頰,竟高聲讚揚:“好拳!不愧是振寧公主的玉拳!屬實令在下幡然醒悟茅塞頓開!”
他嚷完便暈了過去,場麵又是一片混亂。
我吩咐侍女送趙府三箱鹿茸雪參和五箱綾羅綢緞,獨自在雪心亭裏一坐。
這會兒無人再敢上來觸我黴頭,但忿忿之聲仍是入耳。
“趙學成當真恬不知恥!竟在大庭廣眾下拿臉去挨振寧公主的手!”
“隻能說是心機至極!”
“……”我看湖。
寒潭蒙著層霜華,該是先前風起,枝頭便飄下一瓣梅,點紅。
我的名字就是“紅”。
我被呼為“振寧公主”隻一年,我叫“祁紅”的時候卻有十七年。
如今我鮮少動武,把人打昏了侍女還優先給我手上擦藥。
可十年前我僅能靠拳頭,因為我那時候在討飯,且太醜。
我就是這樣開始追思過往的。
或者說。
恍然之間。
我又站在那領粥的隊伍前頭了。
由於我過於不堪入目,那麵上抹粉的貴婦一見著我便發出聲刺耳尖叫,命人將我和老瞎子轟了出去。
“淦你奶奶的!老子排隊進來的憑什麼沒東西吃!信不信死你家門口!”
沒領到粥水的老瞎子氣得往地上一躺,四五個家仆一擁而上,才將他從人群中架走。原本他還得被一頓拳腳相交,可我凶得像條瘋狗,家仆們便隻是吐了口唾沫。
隨著戰局越來越亂,布施也越來越少。
老瞎子每每餓得不行,就會戳著我的額頭爆粗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怎的就養了你這麼個醜東西!”
我捂著額頭,覺得這鍋不止我一人背,他自個分明也有份。畢竟他那張樹皮老臉配上那隻生蛆的右眼,嚇人程度與我無二。
但我是不會爭辯的,因為當初若不是他把我撿了,我早就在那水溝裏死了。
後來,盡管老瞎子又老了不少,爆粗和戳腦門的功力卻分毫未減,邊罵邊使喚我去給他找吃食。
我便從城牆腳下跑到還算熱鬧的街上,撞見前邊聚了一堆人。
人群中隱約傳出幾聲哭叫,我彎腰從幾人襠下摸了進去,扯扯一人的袖子,問:“這是在做什麼?”
“呂大王要強征……咿!離我遠點!”
這人起初聽我聲音稚嫩,不料低頭一看,發現是我這麼個又髒又醜的東西,目光立即換了厭惡。
我對諸如此類的嫌棄早已習慣,隻是繼續顧盼。
沒一會兒,我便發現一條巷子裏倒著個人,於是興衝衝過去。
哪知這人雖病懨懨地吊著口氣,卻仍睜著眼睛瞧我。
“你身上有蟲子。”
這不廢話嗎?哪個討飯的不生跳蚤虱子?
我懶得搭理,蹲下:“你什麼時候死?”
這人奄奄:“小乞兒,我死了你也撈不著什麼,我身上隻有蟲子。”
這人怎麼半句話不離蟲子?
我覺得奇怪,然他下一秒便嗝了屁。
我從他身上搜出幾個匣子,打開一看,蜈蚣蟋蟀加螞蟻,當真全是蟲子。
“無語。”
我白蹲半天,好在行了幾步,我恰好撞見一架高貴馬車撞翻了街邊的包子鋪,趕忙上前幫襯。
等夜黑風高,城牆腳下的流民們終於困頓,而我也揣著大娘送我的包子,躡手躡腳地回到老瞎子身邊。
這期間,包子的香氣驚醒了一個小乞丐,不過,在我朝其揚起拳頭後,小乞丐很快憶起了被我按在地上摩擦的痛苦,瞬間安靜得像隻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