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尋常打扮,頭戴著一個金銀盤絲冠,身是暗藍白紋的袞龍袍,殺氣與王氣倆逼人。
而他眉間仍帶著笑意,那笑容放在那樣一張臉上的確舉世罕見,可那笑容裏卻掩藏著得失之間的大喜與癲狂。
我的靈魂剝離而去,正沒命的向外逃,一路飛奔下山,可肉身卻如被冰雨淋注,僵硬生冷的匍匐在地上不能動。
叢林私宅,孤燈寡火,黎王的屍,他早就預備好了。
我平息著淩亂的呼吸,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還有何可懼。
我跪起身,“王爺上回答應要給奴才留全屍,現在還作不作數?”
他笑容未動,隻目光在我眉目間摸索,“以為能與我在地獄相見,卻沒想到仍在人間重逢了,很失望吧?”
“是有那麼點。”
“再多看他一眼吧。”
他側目指向黎王,我心口越發涼。
見我無動於衷,他便拍了三下掌,院外立刻進來幾個黑衣人將屋中一側的氈簾扯下,把黎王的屍體裹上拖出院去,院門再度被關上,鎖頭的清冷聲在院中回響。
他移步至木塌坐下,旁側的長案上有一壺早已備好的酒。
他斟了一杯舉起,柔聲道:“來我身邊坐下,入秋的夜冷的生分,喝些暖身。”
我照做了,接過那杯酒一飲而下。
“毒酒?”
他撲哧一聲笑出來,又斟了一杯遞給我,“喝過才問,如此視死如歸嗎?”
“開誠布公的說,我本以為把真的刺青交給黎王後就能高枕無憂了,沒想到他這麼沒用,更沒想到你敢手刃一個皇親國戚,不怕東窗事發嗎?”
“黎王十年不得入京,十年,已足夠我穩坐帝祚,在那之後,他是生是死對天下而言已然不重要了。”
他目光輕輕一頓,轉而望著我笑道,“你還不知道吧?聖上最愛的太子頑疾纏身,昨夜就悄然薨了,皇城上下正悲痛欲絕,誰又能分出心掛念他呢?”
“有,黎王的親母蕭皇貴妃。”
“她也快到頭了。”
“王爺竟然不念舊情?”
他的笑容裏沁出嘲諷和厭惡,“情?不過是為了從她口中打探出黎王背後的那些羽翼。”
原來如此,想來他能查到黎王身後的季淳,也是因為蕭皇貴妃走漏了口風。
“王爺如此工於心計,莫非太子也是死於你手?”
“見他痛苦,不過是盡兄弟之誼,送他一程罷了。”
“莫非連太子的頑疾也是王爺所至?”
他握住我持杯的手,湊上前飲下一杯,紅唇上沾了酒液,顏色暈染的更深,像一抹血。
他緩緩抬眸靜靜看著我,眸中光影交替,有捕食者的狠毒,令人不寒而栗。
“尋常人若是問出你方才一番話,可能早就變成一條魂了。”
他的手輕輕探向我頸間,我以為下一刻就會被他勒斃,可他卻隻是將我衣襟拉下,露出肩臂,小心撫摸著身上的傷口,隨後他又吻在我唇邊。
眼前這副絕美皮相之下真的藏著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
前一秒還有令人膽寒的狠辣目光,下一刻又能吻的極寵溺溫柔。
這或許是個陷阱,但我已如甕中之鱉,掌中之雀,有必要如此嗎?
或者,他隻是想把留戀的物什再用最後一回。
他極嫻熟,使我逐漸喪失理智。
我這一生一事無成,不過酒|色,到頭來還是死在這上麵。
屋內燭火閃爍,木塌在|搖|曳。
牆上印著兩個疊合的人影,像一片巨大的瘢痕,極其肮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