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眠從來沒有想過,再次見到消失三年的前男友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路邊隻有幾個昏暗的路燈,男人渾身上下裹著一層黑色的布。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幾乎沒有行人,他保持著垂頭的姿勢坐在台階上,直到時眠從便利店出來,才遲緩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沾滿汙泥的臉。

時眠剛開始沒有認出他。

畢竟,誰也不會想到當初在學校裏一直是學生會主席、被萬人追捧的宴喬會變成現在這樣。

時眠拿著飯團往外走了兩步,突然轉身看向男人,在看清楚對方麵容的瞬間蹙起了眉:

“宴喬?”

男人擁有一張極其英俊的皮囊,黑色的帽簷將他的額頭遮住,讓那雙狹長的眼睛顯得異常神秘。臉上的每一個弧度仿佛都經過精細雕琢,但無論如何,這幅髒兮兮的樣子都不會將他與“精英”一詞聯係在一起。

聽到時眠的話,他卻好像沒有聽懂一樣,隻是歪著頭打量了一下時眠,瞳孔有一瞬間變得尖細,然後向時眠伸出了手。

“消失的三年你到底幹什麼去了?”時眠走近男人,將手裏的飯團遞給他,忍不住皺了一下眉,“變得跟個乞丐一樣?”

宴喬將飯團拿在手裏,捏了兩下,塑料外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正巧這時從便利店裏走出一個女人,撕開飯團的包裝往嘴裏塞,宴喬也學著女人往嘴裏塞。

包裝還沒有完全拆開,宴喬就咬了一大口飯團,連帶著將塑料紙也塞進嘴裏,但本人絲毫沒有察覺。時眠高聳著眉,立馬上前將他的嘴掰開:“宴喬,你該不會連飯都不會吃了吧?”

聽到他的話後,宴喬眨了一下眼睛,在時眠過來的時候就立馬將自己的頭埋到他的肚子,用側臉蹭了蹭。

時眠掏出宴喬嘴裏的東西,用紙巾將手上的東西擦幹淨,被他突然的動作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低頭,對上一雙茫然的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時眠腦海裏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宴喬腦子壞掉了,否則天之驕子的宴喬怎麼可能流露街頭。

他伸出兩根指頭:“這是幾?”

宴喬將下巴卡在時眠的腹部,仰起頭,眉眼隱藏在一片陰影中,脖頸處的鱗片一閃而過。可惜時眠沒有看到,這會他正盯著對方的表情,宴喬半響都沒有眨一次眼睛,像稚子一樣。

是了,肯定是腦子壞了。

確定了這個答案之後,時眠又開始發愁了,總不能讓宴喬一個人在街頭待著,要麼報警要麼將他帶回家。

可是看宴喬現在無家可歸的樣子,要是報警的話,肯定會將他送到精神病院。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時眠還是決定先將他帶回家。

大二的時候,身為學生會主席的宴喬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彼時很多人追求時眠,隻有宴喬讓他覺得談戀愛也挺不錯,但沒有想到不過是戀愛後兩周,宴喬就退學消失不見,一段還沒有認真開展的戀愛尚在腹中,就已經流產。

回想起這些事情,時眠揉了一下額角,白皙的皮膚因為重重的按壓很快泛紅。

十分鍾後,時眠帶著宴喬回了自己的家。將宴喬放在沙發上後,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剩下的飯團被宴喬拿在手裏。

站在屋內的時眠和宴喬對視。

他歎口氣,重新拿起外套往外走。

昏暗的大街上,隻有旁邊的幾盞路燈在發著幽幽的光,時眠穿過馬路等紅燈過去,隨手拿出手機。

就在這時,一片樹葉向他飄來。

時眠下意識伸手一抓,他的目光從手機上移到樹葉上,這才發現,這枯黃的東西根本不是什麼樹葉,而是一張枯黃色的紙錢。

【世界正在加載中……】

時眠猛地抬頭,場景變換,黑夜像潮水一樣褪去,前麵的紅綠燈也消失不見,空蕩無人的街頭變得人滿為患,時眠不知所措地跟著人群來到十字街的對麵。

【世界加載完成。】

時眠向四周看去,這是一個十字街頭,正中央跪著一個老人,正在燒紙錢,他沒有心思去想這裏的治安是否允許這樣的行為,因為街上滿滿當當的人都在看他。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容,但那笑容的弧度太過刻意,規整到仿佛是用標尺量出來,無數黑漆漆的眼睛看著時眠,讓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這是哪裏?”

時眠往後退了兩步,即便身處陽光,他依舊覺得遍體生寒,他的心裏冒出很多念頭。這裏是哪裏?怎麼突然黑夜變成白天?這些人瘋了嗎,為什麼都在看他?

他轉身想離開,突然發現離他最近的一個男人遲緩地張開嘴,他以為對方要說話,隻好等在原地。

“吃……”

男人張開嘴,時眠想要聽得更清楚些,於是湊近了兩步。沒想到,男人一直在將嘴張大,直至超越人類極限,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粗略估計有八十顆,牙縫裏還有一些紅色的肉絲。

“吃掉你!好香啊……”

時眠被嚇得跌在地上,男人的嘴角已經咧在耳朵,眼睛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嘴裏的血跡讓人有一種非常不好的聯想,比如是在吃了某種生肉之後的殘留,時眠被自己腦海裏的想象嚇到頭皮發麻。

他連忙向旁邊看去。

第一個……

第二個……

第三個……

每一個人的臉都和男人如出一轍,無數雙帶著綠光的眼睛盯著時眠,整整齊齊的牙齒上下開合:“吃掉……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