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重生以後我殺了我(1 / 2)

殷夕顏睜開眼,陽光中淡甜的空氣告訴她,現在是八月,丹桂開得最好的時節。

她上一次聞見丹桂的花香,是在她死之前。

普普通通,跌入人海就融化不見的平民殷夕顏,死於大熙國鹹寧二十三年,八月初三。

然而,此刻湧入她耳中的,卻是一年前,鹹寧二十二年的蟬鳴。

——換句話說,她本該已經死了,而且死在一年以後。

然而,這還不是最離譜的。

“二小姐,您可別鬧啦!”

房門霍然大開,房間裏黑壓壓地灌進了一群她完全不認識的人。

“秦月長!別做傻事!”

秦月長……也就這個名字,她還算熟悉——

太傅秦昱的二千金;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會是了的大熙太子妃,秦月長。

也是記憶裏,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捏死了她殷夕顏的,秦月長。

換句話說,她不僅死而複生回到了一年以前,而且成為了一年後,即將殺死她的那個人。

“……開什麼玩笑。”

她將手中的白綾往脖子上一套,趁那一片烏泱泱的人群還沒來到她跟前,一腳踢開了腳下的胡凳。

“亂了,全亂了,天庭那幫廢物……說什麼凡人命數機衡係統錯亂,要我幫忙?我幫忙又如何,連幫的這個忙都是錯亂的!”

殷夕顏罵罵咧咧,朝天上直翻白眼。

“我要回去!!”她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然而下一瞬,她隻感到頭頂嗖地一涼。有一片銀光閃閃的東西幾乎貼著她的腦袋飛了過去,錚地一聲,直直釘入了她身後的白牆。

與此同時,吊著她的那根白綾也應聲而斷。

上無懸掛,下無支撐的殷夕顏對此毫無防備,嚇得一通嗚哇亂叫,眼看著就要屁股著地。

然而就在她閉著眼,準備迎接屁股開花的時候,卻忽地感覺身下一軟,好像跌進了一團暖融融的雲裏。

“喂,你鬧夠了沒有?”

接住她的懷抱結實而寬闊,籠罩著一層淡淡清冽的木香。

殷夕顏抬起頭,望見那人的臉,嘴角一抽。

“……沒、有。”

她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兩個字。

“哦?”他略一挑眉,垂下眼眸,眼底凝著一片淡淡冷青色的光,好像月光下落滿雪的鬆林。

“小丫!休得無禮!這可是太子殿下!”

人群中擠出一位蓄著“一”字胡髭的老者,以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向她頓足高喊道。

“嗬,太子殿下……我當然知道他是太子殿下……”

殷夕顏無奈閉眼,往事曆曆在目,眼前思緒如飛。

“畢竟上輩子,還有這輩子,我與這位太子殿下加起來兩輩子的孽緣,那可是說來話長……”

要說清楚她一介流民是如何與這一朝太子的勾搭上的,還需得先將時光倒一倒,提一嘴十九年來,她那些浮萍一般的身世過往。

鹹寧四年,殷夕顏在東海之畔的一個小漁村呱呱墜地。打從她記事起,她的生命裏便沒有一個叫做爹的東西,她隻有一個娘,名喚殷玄衣,是個標準的江湖人士,來去如風,漂泊無定。

和絕大多數江湖客一樣,殷玄衣也不是常性之人,將女兒隨緣拉扯到了七歲,終歸還是把她大方地送給了一個女道士,從此母女二人音書斷絕,各自天涯。

就這樣,殷夕顏跟著收養她的女道士漂洋過海,去了明洲。本以為從此他鄉作故鄉,然而女道士忽染重病,駕鶴西去,她又一次成了孤兒,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決定選擇回到大熙。

因為,她想親口問一問她娘,為什麼不要她了;這麼多年,她很想她,她又知不知道。

就這樣,她孤身一人,在大熙的茫茫國土之上四處尋找殷玄衣的蹤跡,輾轉數月,她平生第一次來到了這座盛名天下的九州帝都——朝安。

可惜,無籍無戶,也沒有通關文牒的殷夕顏,甚至連進入朝安主城城門的資格都沒有,隻能混在流民堆裏,一頭紮進帝都魚龍混雜的東甕城。在度過了錢袋被偷、饢餅被搶、饑凍交加、投宿無門的充實一天後,殷夕顏捂著咕咕作響的肚子,踏入了“鬼市”。

這“渡人成鬼,緇帛買命”之市,彙聚了江湖上最髒最亂,但也來錢最快的生意。

她裹緊鬥篷,在子夜時分的鬼市中踽踽獨行,正被滿目“取心肝”“剖肺腸”之類的賞金貼膈應得腸胃翻騰,忽然,角落中一方墨跡尤新的賞金貼令她眼前一亮:

“某少習輕功,往後縱橫寰宇,數十年內恨無一敗。今邀海內有誌之士,與某以大內紫禁為台,太子玉枕為擂,夜盜東宮,一較天下第一之名。”

而落款,是在鬼市幽燭之下,仿佛發著金光的三個大字:殷玄衣。

殷夕顏渾身一凜,一把扯下那賞金貼。

“嗬,姑娘,你真狂啊。”有路人在她耳邊唏噓道,“且放開那皇宮內苑中的三千神刀衛、八千羽林軍不提,你可知咱們當朝這位太子是什麼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