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1 / 3)

元康四五二年,惠州景烏縣,數九寒天的清晨,屋腳邊堆著厚厚的積雪,冰溜子像透明的水晶柱子倒掛在屋簷上,沿街店鋪大多店門半關,而順德酒館早早開了張。

一青一白兩道酒旗高高掛起,腳夫三兩結伴走進那個半扇門吱扭作響的酒肆,補著補丁的簾子被掀開又放下。

“小二!來壺酒,讓爺們幾個暖暖身子。”幾個臉麵黑黝、身著粗布襖褲的漢子搬起木凳,大咧咧坐了下來。

“好嘞!”酒博士拿起酒舀放火上細細溫好了酒倒進壺裏,又拿了幾隻小碗給他們送過去。

大漢圍坐在一張桌子旁,一邊搓著手一邊閑話著最近的新鮮事,時不時抿一口酒,他們在這寒冷的冬季開始一天的勞作前,總要先暖一暖身子放鬆下,喝點小酒話點家常,好有精神挨過這一天枯燥勞累的底層人生活。

“哎,聽說了嗎?縣西那邊鬧鬼了。”其中一人挑起話頭,幾個人好奇地盯著他。

“據說啊——”

他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同伴們放下酒碗看著他,連旁桌的人也在聽到“鬧鬼”兩個字後閉了嘴,靜默著聽他講述。

“有人晚上經過那兒時看到有怪物爬了上來,那天黑的也看不清楚,隻有惠湖邊的竹子搖搖晃晃,他就站在那片竹子後麵……一個兩人大的黑影子慢慢從湖裏爬上來,滴滴答答地滴著水,像是溺死的人變成了鬼又爬了上來,渾身都是黑的,爬上來後就一動不動地呆在岸邊,隻隱隱約約有人四肢的輪廓。那人也不敢發出聲響,就愣在了那兒……”大漢臉上流出一絲恐懼,好像他就是那晚碰上黑影子的人似的,另幾個腳夫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他猛地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張開嘴哈出了一口白氣,露出一副滿足的表情,哪像剛剛感同身受被嚇的顫抖的樣子。

同伴從桌下踢了他一腳,表示對他突然止住口的不滿。

“然後呢?你倒是接著說呀!”一個大漢開口催道,這家夥講故事老是吊著別人的胃口,要不是他確實比別人知道得多些,誰願意聽他這樣講事講一半。

“然後啊,就在他緊盯著黑影想看的更清楚些時——‘呀呀’的,一隻烏鴉在他頭頂叫出了聲,他頓時嚇得魂都飛了,屁滾尿流地爬走了。”

同伴用“就這”的眼神盯著他:“這也算鬧鬼嗎?說不定是誰在惡作劇吧!”

“要真是惡作劇就好了!”講故事的大漢悻悻道:“第二天就在湖邊發現了一具麵目全非的女屍。”

這是他媳婦家的小舅子給他說的,那遇鬼的倒黴男人就是他小舅子的一個狐朋狗友。初聽時他也以為是惡作劇,直到聽說了湖邊出現了女屍的事,才反應過來這事有多驚險。幸好那人跑掉了,沒遇到什麼危險,但就是那人,死口咬定凶手不是人,這才有了他剛剛說的“縣西鬧鬼”了。

“女屍”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摸著胡子疑惑道:“莫不是情殺”

要讓從沒見過妖怪的人相信有妖怪也屬實是難,這絡腮大漢就聯想到了情殺。

挑起話頭的男人搖搖頭,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遭,直把周圍的人看的心裏發慌:“那女屍整張臉可都被毀了,要是情殺的話,那男人也忒狠了!”

“而且啊,俺認得那遇到妖怪的男人,他可是直接病倒了,說胡話說的也都是‘有妖怪’什麼的,你說這奇不奇怪不是妖怪那是什麼?咱景烏可近十年沒出過殺人案子了!”他有理有據的話讓幾個大字不識得幾個的腳夫也沒話反駁了,隻沉默地喝著酒。

酒博士又將灶裏的火添大了些,屋子裏暖和的讓人又有了說話的興致。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又耐不住開了口。

“聽說那湖淹死過不下十人,晚上誰敢去那兒啊!這不活該遇事兒了吧。”旁桌一人將腳夫漢子的話聽到了耳朵裏,嘖嘖歎道:“衙門去管那事了嗎?也許是凶殺也說不準,這嚇的人都不敢靠近惠湖了。”

“不靠近不行啊!爺們幾個靠那上遊的惠河吃飯呢!”聊起這件事的漢子回道。

他們是惠河碼頭搬運貨物的腳夫,惠河是一條東西通向的大河,下遊有條小支道彙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靠著惠河邊當地人就起名叫惠湖,這無名女屍就發現在惠湖邊。

“最近碼頭來的貨少,咱們白天早點去,到不了晚上就能搬個七七八八,管它惠湖出勞什子事,咱們隻管在上遊幹活不去那就好了。”一個臉麵黝黑的漢子安慰道,端起碗一口悶了裏麵的酒。

屋外風呼呼地吹著,前幾天下了雪,天愈發冷了,今天好歹是停了雪,碼頭那邊又有了生意。隻是莫名的女屍案讓眾腳夫心裏沒來由的不安。

安靜的氣氛又沒持續多久,一隻白皙光潔的手撩開簾子伸了進來。

“酒家,幫我沽二兩酒。”人未到語先至。

一個麵容姣好、舉止斯文的青年跨過門檻走了進來,一手提著細麻繩串起來的藥材包,一手從腰間解下了個酒葫蘆,長袍洗的發白,卻絲毫不影響他從骨子裏散發的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