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我就醒了,如薇貼著我睡,小火爐一樣。

伍覺明在院子裏打水。

我開始懷疑他每天究竟睡多久。

我步子已經放輕了,可想到他之前摸魚的反應,又收了嚇唬人的心思。他一如往常敏銳,轉身說,明玉姑娘?

他其實也不確定。

我也很多次這樣猜著,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裏,聽到腳步聲提心吊膽,肯定是陸騫,卻又沒把握。

聽起來很奇怪吧。

我忍不住問他,要是不是我怎麼辦?

月亮仿佛一粒珍珠鑲在孔雀藍的錦上,雲白的繡線擬著漣漪行近。

他說,怎麼會不是你呢?

我憋著笑,讓他去煮早飯,我來洗衣服。

洗衣服嘛,撒上皂角粉,從小到大,由裏及外,掄圓了胳膊搗。

後來伍覺明說力氣是要用的,但也不用那麼用。

為此我決定今天就去仁芳齋買糕點犒勞犒勞勤勞但出多了力的自己。

伍覺明煮的綠豆粥,配的是昨天拿回來的糕點。

如薇和迎安嗚呼一聲,小手放在腿上坐得規矩,對著紅漆食盒望眼欲穿。

我把兩層拆開來,一層四格,一格兩份。第一層是茉莉香,第二層是桂花香,各有各的香。

伍覺明擦了擦手坐下來,聞到氣味以後笑了笑,蝴蝶酥?

他肯定也聞到了桂花的味道……所以他喜歡茉莉蝴蝶酥?

我到底為什麼想這些有的沒的。

桂花茶栗糕做的是六瓣碧蕊金花的樣式,栗子泥裏添了桂花蜜,裏麵是花茶流心,一口甜軟細膩,兩口齒頰留香——我兩口就吃完了。

茉莉蝴蝶酥,一口下去酥脆清甜,兩口下去茉莉花開,三口下去蝴蝶翩翩——我吃完用了五口。

什麼叫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就是我一口糕一口酥,心裏還惦記著沒買到的玫瑰白桃酪。

那又該是什麼妙不可言的味道啊。

伍覺明的確喜歡茉莉酥,因為他隻吃了茉莉酥。

那雲片糕也不錯,豌豆黃也好,豆沙卷也不賴。

如薇和迎安哪怕垂涎已久,真到吃的時候也還是細嚼慢咽,也不貪多,還記著留兩塊帶給朋友。他們吃完就同伍覺明道別,一蹦一跳開開心心地去上學了。

我跟在他們後頭,出了巷子就碰到小樹和小鴿子,四個小不點親親熱熱地湊到一塊。他們說著悄悄話,時不時回頭瞧我。我無心去聽,似我這麼超凡脫俗的人,受點關注也是應當的。將他們送到了學堂,我折返到貨鋪,取了馬,向慶年鎮去。

不愧是交通發達的地方,人來車往絡繹不絕,走鏢的、巡戲的形形色色,我還見著幾張邊疆麵孔。

仁芳齋的招牌又大又顯眼,牌匾上龍飛鳳舞,簷角飛著兩隻彩雀,原來竟是個茶樓。

我在東街市口逛了一圈這家才開門,小二一看都是機靈的,聽我說是初次光顧更顯殷勤,順口溜似的介紹茶點。我在二樓挑了個臨窗的位子,極目遠眺是蒼波無垠,今日看來也是陰天。

小二記下點單,下樓的時候高喊一聲“臨江仙一壺茉莉花兒!”

臨江仙?我看向桌上擺的彩繪木牌,再瞧瞧臨近的座上都有這麼一枚詞牌板,什麼定風波漁歌子,倒也別出心裁。

摻茶師不消一會兒就端著托盤上來了,溫杯沏茶不忘套近乎,姑娘是第一次來仁芳齋?

是,你們這倒處處別致。

姑娘這您可是說對了,論茶葉論糕點,咱們可不輸了誰家!

那戲班子是你們請來的?

您說飛燕班?東家是請他們二六二七二八那三天來助興,不過他們年年這個時候來巡演,恰好趕上的。

那以前沒請過?

以前沒專門請過他們,鎮上原有耍雜技和影子戲的班底,不過來來去去那幾套也看乏味了,這不是又趕巧嘛,他們來巡演了!

這麼說,這戲班也不是老熟客咯?

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嘛,算上今年他們也來過三年了,這回正好又是咱三少爺的十八生辰禮,圖個熱鬧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