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了之後,史湘雲似乎清醒了一些,苦笑道:“林姐姐,你說我這酒量,從前少喝一點兒就醉得不省人事,隻管睡覺,現在可倒好,喝了這麼多酒,卻一點醉意都沒有,這是為什麼?”
林黛玉瞧著這裝點考究的怡紅院,房間也多,陳設也精美,而住在這裏的史湘雲,隻不過帶了家常的兩套半新不舊的衣裳,首飾還都是這榮府裏得的賞賜,身邊也隻有翠縷一個丫鬟伺候著,心中真是忍不住的痛。l〇veueduc〇m怡紅院雖好,但是對於史湘雲來說,似乎是有點兒過猶不及的意思了。
林黛玉拉著史湘雲的手,歎道:“你這樣是為什麼?是為了寶玉麼?”
史湘雲的臉色更紅了幾分,麵上還帶著詫異:“林姐姐,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從未同旁人提起過……”
“哎……旁人也就算了,若是連我也看不出來你的心事,也算是白同你從小一起長大了。又不是從前年紀還小對什麼事情都懵懂的時候了,難道我看不出來,你對寶玉是有情的嗎?此番寶玉定親,隻怕你心裏很是難過吧?”
史湘雲聽了這話,再也繃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倒把林黛玉嚇了一跳:“哎呀,你好好的,怎麼又哭上了?再怎麼說這裏也是榮國府啊,你如此……算了,也勸不住你。翠縷,快去把院子裏灑掃的婆子們都打發了,讓她們去燒熱水,就說我同湘雲寫字,不小心打翻了硯台,兩個人身上都是墨汁,這會子叫她們去燒水,我們兩個等下要沐浴。”
林黛玉急中生智,隻說讓人去燒水。這個時辰,怡紅院的小廚房雖然不至於一點熱水都不備,但是要供兩個姑娘沐浴用的,隻怕要燒兩大鍋,可得忙一陣子了。等她們準備好了浴房的事情,林黛玉隻要雪雁和翠縷進來服侍,外頭的人哪裏知道裏麵什麼樣兒?大不了,用墨水毀了兩套衣服也就得了。
翠縷忙忙地去了,院子裏的人都跑到小廚房去,這裏也沒人再管史湘雲為什麼突然放聲大哭。黛玉便忙吩咐雪雁和翠縷兩個把酒壇子全都收起來,自己軟言哄著湘雲,好容易才勸住了。
湘雲紅著眼睛說道:“我自然傷心,隻是傷心的是無人做主。瞧瞧,咱們從小一處長大的,誰都有了歸宿,隻有我,到現在終身都沒有著落。寶玉他……我何嚐不知道寶玉他對我不過是兄妹之情,但是要我看著他娶別人,確實是有些太刺心了。若論門第和出身,我哪裏不如寶琴了?隻不過她好歹有個親娘,又有薛姨媽這個大伯娘凡事替她周全,才能這麼順利地與寶玉結緣,而我……到了就是個孤鬼罷了,沒了爹娘,就沒了所有的倚靠,我現在都不知道我將來如何。整個京城瞧瞧去,誰還比得我史湘雲命薄?”
說完這些,史湘雲又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林黛玉這會子也怕她這哭聲傳出去不好聽,隻好趕緊轉移話題:“我的小祖宗,有話你可好好說,別放這悲聲。我且問你,前幾年為你的嫁妝,鬧過那麼一會,這事情終究是怎麼樣一個了局?若是你的嫁妝你自己能做得了主,倒是可以求一求老太太,看看她有沒有辦法給你說一門好親事?畢竟老太太是你的親姑奶奶,她如今是有年紀又是超品的國公夫人,難道老太太說話,你們家沒有一個人聽的不成?”
史湘雲這才道:“沒有,他們就算再怎麼不像話,也是要聽老祖宗話的。前些年,因為榮寧二府不成器,我的兩位叔叔隻說叫我少來往,倘或哪一天這裏獲罪了,我恐怕也要受牽連。可是後來自從敬老爺、赦老爺和璉二哥哥接連得了官職之後,我叔叔們也不攔著我時常過來了,反倒說,聯絡有親,對我們家有好處。
林姐姐,你知道我的,有話就說。雖然我不懂得什麼政事,卻是頂看不上他們這樣的作風,也太會見風使舵了些。所以每嚐我來這裏了,就十天半個月不願意回去。反正回去了,他們也隻會念叨著我外祖家怎麼怎麼不好,霸占著鎖著我嫁妝那個庫房的鑰匙。
哼,叫他們兩處爭搶去吧。我嫁妝裏麵值錢的東西,其實都在我手上呢,鎖著的不過是些蠢物,我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的。”
林黛玉奇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打從你一出生起,你的父母……就算他們有什麼話留下來,告訴你東西都藏在哪,但那時候你尚是一個繈褓裏的嬰兒,他們少不得要告訴你的叔叔嬸娘,這麼多年,你怎麼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