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月半,通往太京的官道上行駛著三輛馬車。涼爽的晨風拂過,天上飄起一陣小雨,春雨如綿,粘在身上幾乎無知無覺,馬車依舊不疾不徐地行進。
中間那輛馬車裏麵坐著一位身著灰色直綴的男子。男子上唇留著胡子,年紀三十幾歲,麵容清瘦,儀表堂堂。為了在天黑前趕到太京,一行人天不亮就從驛站出發趕路,現在他已經有些困意,正闔目休息。
坐在他身邊的是他的夫人,模樣三十出頭,樣貌端莊秀麗,裝扮素潔。此時,這位夫人正眉目含笑地看著坐在對麵座上的一對兒女。
女孩約麼豆蔻之年,小巧的鵝蛋臉,麵容如同半開的梔子花,眉眼透著水靈。男孩看著年紀略小兩歲,未長開的五官還稍顯稚嫩,但日後肯定也會是個俊秀公子。
兩姐弟都穿戴的十分整潔幹淨,小臉上也沒有困意,還時不時掀開車幔看看一路上的景色。郊外的大地入眼綠芒芒一片,兩人細看後才發現,這大片綠叢中其實點綴著不少黃色的野花,還有幾隻蜜蜂蝴蝶在喝露水。
下午,馬車到了太京,一路到了西街彎柳巷的大宅,宅子門口已經有兩個婆子和一個老管家在等候,馬車停下後,他們就去接應兩位小主人下車。
此處是沈家在太京的舊宅,主人便是近日調任回京的沈敘。此番他帶著夫人薑氏,女兒沈清思和兒子沈清軒回京定居,老管家廣叔提前半個月回到舊宅,先帶了批行李安置,順帶收拾一下近十年沒人住的房屋。
薑氏拉過一對兒女的手,“燕兒,軒兒,你們還記得這裏麼?”
沈敘笑著插話,“九年前軒兒剛兩歲,燕兒也才五歲,她們哪兒能記得清。”
沈清思跟著父母進了舊宅,剛走了幾步,就看見前院東牆邊那顆高大的碧梧。看著這棵一人抱的梧桐樹,沈清思突然想起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比如沈清軒那時剛會走路,她就圍著梧桐樹跟他玩捉迷藏,她還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樹下被什麼人弄哭過好幾次。
幾人繼續往裏走,突然聽見近處傳來幾聲嘰喳的鳥叫。
沈清思好奇地看向右邊,“爹爹,鳥叫聲像是從那間屋裏傳來的。”
沈敘看了看閑置的西廂房,衝老管家問道:“廣叔,誰在那屋裏養鳥了麼?”
廣叔:“回老爺,這是當初留下來看家的人辦事不仔細,一直忘了將這間房門關緊,結果就有燕子在房梁上做了窩,本來想讓人拿掉,可是燕子正在孵蛋,老爺您看……”
沈敘擺擺手,“燕子進宅是好兆頭,不必驅趕它們。”
薑氏也在一旁點點頭,當年她剛生下女兒,就聽沈敘說院裏飛來兩隻燕子,那對兒燕子還在樹枝上待了好久,所以沈清思乳名就叫燕兒。
傍晚時分,丫鬟和婆子在薑氏的吩咐下安置各種物品,灑掃庭院。廣叔過來回話,“夫人,早先帶來的行李都先擺放上了,老爺的五箱書還有小姐那兩箱書,都趁天晴曬過又放好了。”
薑氏點點頭,轉而又問道:“老爺現在正幹什麼呢?”
端著茶具路過的張嫂回道:“夫人,老爺帶著少爺和小姐看那窩燕子呢。”
一道小小的黑影從院中略過,大燕子剛飛回房中,巢裏就傳出雛燕焦急的叫聲。
沈清思驚喜道:“你們聽,小燕子已經孵出來了。”
沈清軒:“真的,爹,一共有幾隻小燕子?”
沈敘遙遙地數了數,“有三隻,不對,好像有四隻……”
這三人怕驚擾了大燕,隻在門外遠遠的看著燕子窩,沈大人還踮著腳尖,跟賊人似的探頭探腦。
薑氏看著他們三人,偷偷笑了笑,然後過去提醒沈敘,“先別管那窩燕子了,趁現在天還早,收拾一下去拜見叔父大人吧。”
“正是,差點忘了。”沈敘這才想起正經事,連忙整理衣冠,帶著妻兒去拜會叔父。
次日申時末,太京的東大街正修理中午被軋壞的石路,許多馬車轎子隻好排隊等著從側麵過路,一位騎著白馬的少年也來到此處。
少年十五歲的年紀,穿著盤雲紋的紅色騎裝,腰帶上是醒目的銅製虎頭扣,英姿颯爽,劍眉星目,隻是眉頭擰起,臉上似有股怒氣。
他等的不耐煩,調轉馬頭進了旁邊一條小街,準備繞路回家。
小街的街尾有家小酒樓,酒樓裏此刻卻不安寧。酒樓外站著幾位圍觀的路人,看著店裏一位穿戴奢侈的年輕男子找茬生事。
這年輕男子是太京富豪金員外的獨子金天福,他剛剛嚐了一口菜,愣說飯菜裏有石子兒硌了他的牙。酒樓掌櫃知道他不是善茬,就想認栽賠錢,但那金少爺不樂意,說是要讓掌櫃的閨女小芳回去幫他洗腳捶背,這事才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