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疏月朗。
忽而,青黑色雲在中空徘徊,久久不散。
將近子時,一座威嚴府邸內卻人聲嘈雜,燈火通明。
鎏金牌匾上寫著遒勁的四個大字——定北侯府。
一男子時站時坐,極其心煩意亂。
他忽然停住,看了看外麵的天,眯了眯眼,這是……已經接近子時了,已經整整兩個時辰了,還是沒有動靜嗎?
黑夜籠罩下,金碧輝煌的殿堂在月色中清光瀲瀲,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九層高的祭台上,一銀袍華發的中年男子麵色清冷,望著天邊的星移鬥轉,略有所思。
這時,天星轉移,他忽然渾身一震,本來背著的雙手伸出,緊握於胸前。
他又仔細看了看天象,雙眉微蹙,抿了抿唇,沉默了許久,開口喃喃自語道:“九陰伊始,天下為劫……”
“陛下,少祭司上密函一封,其已候於殿外。”
一侍從神色匆匆地進來,雙手捧著烏黛色玄鐵匣,上刻祥雲盤龍,栩栩如生。
金黃色書案前,鴉青色騰龍錦緞服的男子正一手捧卷,一手撐頭側坐著,頭戴一隻黑曜石替簪,漆黑如墨的雙眸半眯半醒。
而就在他聽到這侍從的話,忽而睜開了眼,頓了頓,對著那人招了招手,說道:“拿來。”
他拿過那重重的匣子,按下幾個凸起的鐵釘,然後撥動齒輪。
那匣子發出沉重的一聲響,緩緩打開上蓋,裏麵隻有一張薄薄的字條。
“土,乃中天之尊星,南北鬥,化帝座,為官祿主。司督脈,取卦為幹,主高貴。”
他拿著字條的手微微發顫,雙唇緊抿,細細思量著其中的意思。
但似乎又不太明白,靜默了許久,看向那個侍從,道:“請少祭司進來。”
“是。”
片刻後,一雪色南天絲錦的少年緩步而入,竟也是一頭華發,幾乎與這雪色錦袍融為一體。
他微微躬了躬身,抬起頭來,眸孔也呈現出雪一般的顏色,連眉毛都如同雪落一般。
人說,這是百年來天賦最好的祭司,擁有祭司一族最純粹的血統,將來一定是最偉大的祭司。
不過此時,他還隻是一個稚子孩童。
原本是應該在山中修習術法,但今年卻突然被如今的祭司叫了回來,便暫且替他傳信了。
正座上的帝王收起漫不經心的目光,緩緩坐直了身子,拿出那匣子中的字條,又念了一遍。
而後看向那個少年,問道:“煩請少祭司,幫朕一解,這是個什麼象兆?”
說著,將手中的字條遞給了一旁的侍從。
那少年微微頷首,仔細端詳著那短短了幾行字,然後將字條又遞給侍從,開了口。
“陛下,此象極其詭譎,帝星本為中天之星。然今天下分裂,中星凋暗,反倒是四方諸侯王勢起,故中星之外,又有四方星辰時隱時現。但今夜之象,預兆著中天之星再起,然……”
他說及此,看了那帝王一眼,頓了頓。
而正座上的人聽了他的話,雙手握緊那玄色匣子,緊緊地盯著那少年,等著他的下文。
“然,中天之星卻仍是微弱,究其原由,乃是今夜有九陰之人降世,阻了帝星的運勢,督脈不通,高貴不行,帝座星便懦懦無力,難成大事。”
少年頓了頓,解釋道:“九陰,是為八字全陰,乃是乙亥年丁亥月辛酉日醜時,此生辰八字,是為八陰,而最末一陰,為新生之女降於京都,女子陰體便是那最後一陰。”
少年一板一眼地回答,眼中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祭司察天象,卻不可阻天運,隻能冷眼旁觀,否則他們這些本來就窺探天機的人,更會遭到上天的懲罰。
那帝王聽罷,沒有說話,卻是神色緊張,眸間透出異樣的光芒,輕輕擺了擺手。
那少年點了點頭,默默地退了下去,偌大的殿室內隻剩下皇帝和那個侍從。
皇帝把玩著手中的匣子,慢慢拿起書案上的琉璃燈罩。
那侍從遞給他字條,他將字條扔進了燈罩內,盯著燈罩看了好久,直到那字條化為灰燼,完全消失不見。
他收好匣子,遞給了侍從。
那侍從很是詫異。
因為按照常例,祭司每逢重大事件,都會把象兆放在匣子裏,然後統一封存入庫。
但是這一次,這位帝王竟然將字條給燒了,而給了他一個空的匣子!
他一時間弄不懂皇帝的意思,卻也不敢說話,而是戰戰兢兢地接過去。
那皇帝並未再看他一眼,而是輕輕擺了擺手,示意那人退下去。
那個侍從弓著身離開,空蕩的宮殿,隻剩下了帝王一人。
夜色蒼茫,醜時,馬上就要醜時了。
今日便是那陰年陰月陰日,而馬上就至陰時。
那個阻了帝星運勢的人,便要出生了嗎?
一個新的生命,一出生便要背負這樣的包袱。
時也,命也。
帝王慢慢走到窗前,靜靜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