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寵與嫉妒會使神也墮落。”
——海涅
昏暗狹小的房間,雙目渾濁、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一邊咳嗽一邊坐在髒兮兮的草席上,他的麵前擺著一張小桌子,桌子很舊一個桌腿還短了一小截,不過桌麵很幹淨,看得出被人細心擦過。
紮著兩根小辮兒的女孩趴在桌前,用削得短短的鉛筆寫著作業,她寫得很認真,每一筆每一劃都寫得十分工整。因為爸爸說過,隻要她好好念書,媽媽就會回來。
可她這次期中考試又考了第一,媽媽還是沒回來。
她一度以為媽媽不在了,後來才知道媽媽不是不在了,而是不要她了。
女孩睜著水亮的眼睛看向淅瀝瀝下著雨的窗外,黑壓壓的雲就像她身後皺成一團的被子,散發著和空氣裏一樣的潮味。
她的童年就是在這種味道中度過,直到她考上了外地的大學。
就在她收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天,父親出事了。和父親在同個工地幹活的叔叔給她打了電話,說她父親被鋼筋砸了。
父親進了醫院,沒熬幾天就撒手人寰了。
她一個人坐在醫院的走廊上,抬頭望著天窗外明媚的碧空,她聞不到外頭陽光的味道,隻能嗅到一股消毒水味,冰涼又刺鼻。
工地的負責人說是父親違規操作才導致意外發生,再加上父親沒和他們簽勞動合同,無論叔叔如何幫她爭取,對方也隻肯給她極少的賠償。
那時候她年少無知不懂法,可她懂得了每一條人命都有自己的價格。
她父親是十一萬。
拿錢的那天,對方遞給她一張協議讓她簽字。
她握著那支對方提前放在桌上的鋼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問對方:“如果我認真寫了,我爸會回來嗎?”
“什麼?”代表工地的負責人沒聽清她的話。
“沒什麼。”她搖了搖頭,迅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伊洛”。
明亮寬敞的房間,淡粉色的窗簾遮住了窗外絢爛的燈光。容貌精致的女人坐在白色的電腦桌前,盯著帶魚屏裏綻放的美麗“煙花”:“家人們中秋快樂!下麵我將為大家帶來一首《歌舞伎町的女王》……”
略帶沙啞的歌聲逸出女人紅豔的唇。
“……當渴望被同情時我將失去一切……”
隨著悅動的音樂,她輕搖著曼妙的身子,當看見屏幕裏粉絲她點燃數支火箭時,她加深了唇角的笑意,抬手朝著攝像頭的方向比了個愛心:“謝謝禮物~”
在她的歌聲中,直播間飄過一串又一串“老板大氣”、“小伊洛唱歌好棒”、“愛你小伊洛”的彈幕。
“我也愛你們。”她流利又自然地回應著粉絲們的甜言蜜語。
這對她而言已經是不用眨眼就能說出口的謊話。
無星的夜,金黃的圓月高懸於夜空,年輕的女人獨自倚靠向高樓露台的欄杆。微涼的風,吹拂起她如海藻般的栗色長卷發。玉潤的耳廓貼近發燙的手機屏幕,男人殷勤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
“寶貝今晚直播完啦?”
“十點就播完了。”她對著手機那頭的男人嬌嗔道,“今晚我唱了兩小時的歌,嗓子都啞了呢。”
“幹嘛這麼辛苦,不是還我有嘛。”
聽著男人動聽的情話,她神情倒沒什麼起伏,隻是將聲音放得更柔。
“人家想自食其力啦。”
“嗯嗯我忘了咱們的伊洛可是事業心很重的女強人。”男人故意用親密無間的口吻誇讚她。
“知道就好。”
“那敢問咱們的女強人小姐明晚能抽空陪我參加一個聚會麼?”男人像蓄謀已久般地發出邀約。
“明晚七點半我要直播……”她狀似猶豫地沉吟,接著話鋒一轉,“不過八點半就能結束。”
“那我九點來接你?”
“嗯啊。”
她幹脆地應下邀約,不是因為她有多喜歡電話那一廂的男人,畢竟這個叫“周海生”的凱子隻是她諸多追求者中的一位。
但周海生他出手闊綽,人長得也算五官端正,關鍵是身為地產小開的他朋友圈廣,認識的人大多非富即貴。
伊洛想通過周海生結識更多有錢人,所以周海生攢的局,她很樂意參加。
“你累了就早點休息,明晚見。”周海生總是這麼溫柔體貼。
“明晚見。”
掛掉電話,她收攏頭發至耳後,又拿起手機發了一條社交動態,簡簡單單的“晚安”二字,再搭配一張前天拍攝的美照,短短數秒她便得到了近百條回複。
她掃了一眼評論,九成九都在誇她膚白貌美、天生麗質,隻有一條回複引起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