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渝瀾哪裏還聽不出她這話是在取笑自己,隻覺得無地自容,耳根子紅了個透,口氣帶著些央求,小聲道:“宋小姐,你這個時候,就莫要再取笑我了,我也不知道他們這是怎麼了?”
五太太走在前麵,扭過頭來隻見著蕭渝瀾紅著耳根子湊在宋雁西身旁說悄悄話,便露出一臉姨母笑容。
這一段路對於蕭渝瀾來說,尤為難熬。
好不容易進了廳裏,才長長鬆了一口氣,但下一刻看到客廳裏整整齊齊坐著的父母之外,還有幾位太太,和大哥大姐夫妻他們,不由得又垮下了肩膀。
隻覺得麵對自己的,是一場未知的審判。
但他明顯想多了,廳裏這邊已經得到了消息,來人是誰,那什麼孩子雖不是什麼無中生有,可也不過是人家姑娘的妹妹罷了。
不過即便如此,家裏對於宋雁西的到來,還是充滿了期待。
即便曉得了極有可能是北平報紙上離婚了的那位宋小姐,但這會兒看到了真人,也沒有一個不喜歡的。
最先開口的,是蕭渝瀾的母親,她笑得很是溫柔和善,“宋小姐快請坐,你可比報紙上漂亮太多了。”
宋雁西一愣,原本她還以為蕭家不知道自己在北平的事情,所以目光才那樣熱切的,可是既然知道了,怎麼還?心裏實在是納悶,一麵正要回蕭渝瀾母親的話,那二太太就接過話道:“是呢,那一幫記者不單是喜歡亂寫,還亂拍,瞧這好個仙女般的姑娘,竟叫他們拍成了那副樣子。”
客廳裏的人一個接著一個說,蕭渝瀾和宋雁西明明是主角,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們倆的身上,但偏偏兩人就沒得什麼說話的機會。
一直到五太太提醒,“渝瀾他們是連夜趕火車回來的,火車上哪裏能休息得好,還是先叫他們吃些早餐,先好好休息吧。”
宋雁西一行人才從這廳裏逃脫出去,吃了早飯,趕緊去休息,才得了一些私人空間。
而蕭家這大廳裏,仍舊熱鬧著,蕭渝瀾的母親對宋雁西是十分滿意的,尤其是看到自家往日頑皮不成事的兒子,今日這樣乖巧,“我從前看北平那邊來的報紙時,我就覺得這位宋小姐是不錯的,新時代的女性,就該這樣自強不息才對,我很是喜歡她的。”
這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她是一萬個同意這門婚事的。
幾位姨太太也十分讚成,“是不錯,聽說也很有學問呢。”家世不錯,如果一定要說有些瑕疵的話,就是早前因為那封建婚姻的緣故,嫁到娃娃親的章家。
反正廳裏七嘴八舌,沒有一個人不滿意這樁婚事的。
隻是大家說得興奮,猛然發現蕭總理似乎一句話都沒說,隻一直蹙著眉頭抽煙,不知道在發什麼愁?
“總理覺得不好麼?”二太太不解,太太也說了,蕭家這個樣子,哪裏還需要什麼政治聯姻,何況兄弟姐妹那麼多,真需要也用不上渝瀾這孩子,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管住他的姑娘,萬不能錯過的。
哪裏曉得總理一臉愁眉苦眼地掐了手裏的煙,“他在北平那麼久,除了報紙上那些不能作數的花邊新聞之外,沒有什麼實質的消息,他這又跟人跑到上海去,回來一天半天都待不住又跑回去,這不明擺著是他在對人家死纏爛打麼?”
“可宋小姐不是跟著渝瀾來家裏嗎?”三太太不解,如果不喜歡渝瀾,怎麼能來家裏見家長呢?
眾人也紛紛點頭,十分讚成三太太的話。
蕭總理不知道該怎麼和大家說這位宋小姐,反正他昨晚才收到從上海傳來的秘密電報,除了內閣幾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那封電報。
就昨天,在上海。
北平明月飯店和上海青幫共同組織的一場拍賣會,拍的就是宋家的一麵宋代菱花鏡。
參與拍賣的,都是那玄門中人。
不單隻是華國的,還有扶桑國的。
然而卻是扶桑國的一場陰謀,為了避免再有玄門中人插手戰事,所以設下了這麼一場計劃,企圖將玄門中人一網打盡。
但是,他們算漏了宋小姐這位菱花鏡的主人。
使得整個局麵忽然扭轉過來。
被一網打盡的,成了那些扶桑人。
一個不剩下就算了,還全死在了這位宋小姐的手上。
她不但自己全身而退,而且自家跟著她一起去參加了這場拍賣行的傻兒子,毫發未傷。
此事可證明,她能力超群,隻怕當初那牛家的事情,和她是有著些關係的。
但最為讓蕭總理佩服的,不是她的能力如何厲害,而是她的人格。
聽說她絲毫不猶豫就將菱花鏡當眾摔了,連帶著那裏麵的器靈,也一起毀壞了。
不管是她厲害到已經不需要那器靈的地步,還是她知道那種邪惡之物就不該留存於世。反正就她將菱花鏡摔了一事,就很是令人刮目相待的。
但這些事情,蕭總理卻是不能和家裏的人昭告的,於是隻能試圖從別的方向打消他們的念頭,“你們方才也看到了,不管他們是站在一起還是坐在一起,渝瀾這渾小子和宋小姐,當真般配麼?”
“這是什麼話?咱家渝瀾雖然不怎樣好,但也不是太差吧?”蕭渝瀾的母親很不滿意丈夫這樣說自己的兒子,但是她這一時半會兒,也不大能想到自己的兒子除了吃喝玩樂十分擅長之外,還有什麼優點。
但是三太太叫蕭總理這麼一說,想起那位宋小姐的氣質卓然,高貴優雅,原本像模像樣的貴公子蕭渝瀾在她跟前,好像真有點像是小跟班的意思。
越想就越像,一時臉色也不大好,“那也不能妄自菲薄,咱們渝瀾肯定還是有優點的,比如他沒結過婚,他也留過洋。”
蕭渝瀾如果知道,家裏人將她跟宋雁西相提並論的時候,拿他沒結過婚來做優點的話,可能會氣得吐血。
但幸好他不知道。
反正大廳裏這會兒大家臉色都不大好,都開始有些擔心起來。
蕭渝瀾的母親最為憂心,本來還以為這個最叫她放心不下的小兒子總算找到一個合適他,能管住他的姑娘了。
哪裏曉得,聽著丈夫這樣說,兒子好像有點配不上人家,於是開始怨蕭總理,“都是你的錯,早些時候他還小,多打幾頓,指不定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哪裏能像是現在一樣,扒著手指硬是數不出一個像樣的優點來。”
“哎呀,大姐也不能這樣說,優點還是有的,這孩子就是小時候混了些,但是你看現在多乖巧的一個孩子,而且心地最善良,這是什麼優點都比不過的。”五太太見大姐難過起來,連忙試圖安慰。
本來她想說吧,這不是還有家世上麼?可是仔細一想,人家宋家也不差,不提祖輩,就是父輩一代,也是十分出色的。
然蕭渝瀾的母親卻是歎氣道:“這樣的世道,咱們現在這政府都不知道能堅持到幾何呢?這麼多孩子裏,我最不放心他,也是因為他雖是總是做混賬事,但害人的事情一件不曾做過,心地最為善良,這樣下去,往後咱們顧不上他的時候,他能得到什麼好日子過?”
世道如此,也不是蕭太太的覺悟太低,而是作為一個母親,她隻希望兒子不要害人,但也不希望他過分地善良。
而也因為她這話,蕭總理想起當下國家的狀況,又開始憂心起政事來,這些日子來,內憂外患,他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可是這個國家的狀況,仍舊是沒有半點改善。
不免,是讓人生出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
但,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自己的國家,放棄人民。
所以當吃過早餐後,他沒有立即出去,而是與大太太一起到了書房,“我想了許久,政府這裏,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但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戰場上我們因為物資的緣故,白白犧牲了那麼多生命。他們,即便不是政府的人,可卻是我們華國的人民!”
大太太聽罷,卻是十分擔心,連忙朝他做了個禁聲動作,壓低聲音說道:“這個事情,你不要管,現在處處都有人在針對你,若是叫他們曉得了你這些心思,隻怕是你要上法庭的。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家裏這大大小小上百口的人做打算。”
“可是……”蕭總理不甘心,想要直接辭職,與其在這樣的政府紙上談兵,對那些侵略者們還要做出寬宏大量的樣子,還不如加入那些軍隊,直接上戰場去真真切切,用這血肉之軀護佑家國!
“沒有什麼可是,反正你不要管,你隻要曉得,我上官家的這些錢,是華國老百姓手裏賺來的,所以最終也會回到他們的手裏,即便是用了別的法子。”大太太一直願意做這個賢內助,最為重要的,還是因為自己的丈夫,不似政府裏那些屍餐素位之人,他的心裏,還懷著整個家國天下。
蕭總理聽到大太太的話,微微一愣,隨後想到了什麼?“你讓十七去國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