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西他們到的時候,更是有不少討人厭的記者圍上來,不過都被蕭渝瀾師徒給攔住了。
宋慈慈的屍體已經找了幾個膽大的團頭娘子給她清理,還換了新衣裳,如今躺在原本宋太太給自己準備的棺裏。
四下鋪滿了她活著時最愛的鬱金香,棺材就置放在家裏的偏廳裏,靈堂還沒搭建起來,好在她棺材後方已經點上了三根蠟燭,前麵有個年紀大的聾啞婆子在燒紙。
各路管事都在這裏等著主人家的安排。
身體孱弱的宋玉芝看到的那一瞬,向來柔弱的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直接掙脫陶陶一個習武之人的攙扶拉扯,朝著棺材撲了過去,哭得死去活來。
宋太太第一胎得了個兒子,第二胎宋老爺想要個女兒,名字都提前取好了,就叫宋慈慈。
可是沒想到孩子呱呱墜地,卻是兩個閨女,一強一弱。
宋玉芝就是弱的那個,名字還是祖父後麵取的,從前都叫她三妹來著。
她身體弱,所以沒有像是宋慈慈那樣出門讀書,也是當時家裏最小的孩子,得了哥哥和姐姐們全部的寵愛。
母親一向嚴厲,宋慈慈這個其實才比她大了幾分鍾的姐姐,就承擔了母親所彌補的那一份溫柔。
所以可想而知,宋慈慈在宋玉芝的心裏,占據著怎樣重要的位置。
宋德仁不敢上前,畢竟在井下放了那麼許多年,即便團頭娘子們的手藝再怎麼巧,但瞧著宋慈慈的屍體還是十分恐怖,便叫自己那兩個通房上去勸。
可是她們哪裏勸得住?
宋雁西見宋玉芝哭得岔了氣,連喊了陶陶強行把人背走,如何也不願意讓她在這裏了。
這也是宋雁西不敢讓宋玉芝看到宋慈慈魂魄的緣故了。
宋雁西自己則擦了眼淚,轉頭走出偏廳,與門外等著的幾位管事商議喪事。
喪事她不是頭一次介入了,當時章家老太爺去時候,還是她這個年輕的孫媳婦一手操持的呢!
所以如今也算是輕車熟路,本來也是玄門中人,那各種規矩自然不用人教也曉得。
安排好喪事後,去看過了宋玉芝,聽說醒過來一次,又難過得昏死了過去,宋德仁找了大夫來瞧,說是沒事,就是傷心過度。
這是藥石沒有辦法醫治的,如今也隻能多讓兩個人陪著她。
倒是宋太太那裏,有些不大好。
宋雁西問:“怎麼了?”
“你自己去看就曉得了。”宋德仁也不知道怎麼說。
宋雁西本來也是打算看了三姐後,去看宋太太的。
到她屋子裏的時候,見著窗戶緊閉,窗簾也是放下來的,屋子裏顯得昏昏沉沉的,好像想營造出一種這就是黑夜,宋慈慈還回來找她的場麵。
宋雁西進去,讓人開窗通風,外麵的光照進來的時候,她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宋太太。
前些天還輸得油光整齊的烏黑發鬢,如今已經全白了。
她聽到響動,扭頭看過來,哭得通紅的眼睛和那雪白的發絲,正好成對比。
怔怔地看著宋雁西,一臉呆滯地說道:“你沒見過她,你不知道我是多喜歡她,巴不得她能有你三姐的一半嫻靜我就知足了,可是她一天天上躥下跳的,像是隻貓兒一樣。我就打她,罰她,她就越是和我對著幹,可是不曉得我這心裏其實是舍不得的。”
她一邊哭一邊說,說得激動了,一把抓住宋雁西的手,“我昨晚夢見她,我叫她死在外頭別回來了,你說我怎麼這樣狠心,她心裏該是多難過的,我……”
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精神終於繃不住,痛聲大哭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想是哭累了,聲音才慢慢小去,隻是嘴裏仍舊念叨著自責的話。
宋雁西原本是打算多陪她一會兒的,但是外麵有丫鬟來找,說是請來的做喪事的僧人已經來了。
她便讓丫鬟照看著宋太太,自己出去。
也虧得蕭渝瀾師徒還在這裏,跟著幫忙,這會兒家裏上下已經到處掛滿了黑白交替的挽幛,大門口的燈罩子也蒙上了白紙。
賀家溫家那邊都打發人過來吊唁,還有陳太太也來了。
宋雁西一時想不起自己認識這麼一位姓陳的太太,還是對方提起丈夫,宋雁西才想起來,是那位慈善家,但沒想到她太太如此樸素。
因為對方是女眷,宋德仁沒有正式成婚,他那倆通房是斷然不能出來招呼客人的,所以宋雁西隻能親自作陪。
等送走了陳太太,已經徹底天黑了。
靈堂也徹底搭建好,各路菩薩使者畫像雕像都紛紛擺好,請來做法念經的僧人們紛紛坐在靈堂前的左右,鐃啊缽啊嗩呐木魚的,幾樣重重疊疊聲音跟僧人們念經的聲音交錯在一起,方有了些樣子。
宋玉芝起身來了,丫鬟拿了蒲團給她墊著,她就這樣在靈前跪著。
宋雁西原本想讓人去勸,怕她身體受不住,但轉頭一想,還是作罷了。
因是橫死,按照這裏的規矩,這經就念了七天,然後便要直接出殯,不能在家裏多停靈的。
宋雁西不知道宋太太是怎樣與宋家族人們交涉的,反正最終還是給宋慈慈爭取了進入宋家的祖墳地。
這是十分難得的。
宋雁西想,宋太太這做母親的不是不愛女兒,這是愛的方式不對罷了。
喪事結束,家裏忽然變得冷清了許多,宋雁西連續忙了這幾天,裏裏外外都是她一手操辦,還要抽空出來招呼客人,其實早就已經累得不行了。
然才出了殯,警察廳就來人,叫他們去簽字,那藏得很好的於慧慧終於抓住了,而且很快就判了絞刑,就在二十三號。
宋雁西想,多半是牛大頭在後麵出力的吧,這會兒隻怕他比誰都巴不得於慧慧趕緊死了才好。
他自己本身也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於慧慧或多或少是知曉一些的。
很快過了宋慈慈的頭七,宋雁西當晚就將宋慈慈送走了。
這一走便將是陌路之人。
雖沒有怎麼相處,但這姐妹之情卻是在的,送走宋慈慈後,她自己在屋子裏悶了一天。
第二天,就是二十三號。
她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陶陶不放心守在床前,見她起來連忙打水伺候洗漱,“早上五少爺就來接了三小姐過去,聽說要一起去看於慧慧行刑呢。”
宋雁西聽罷,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隻是掐了掐手指,“沒死?”
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等到三點多的時候,也去看行刑的蕭渝瀾師徒回來了,隻跟宋雁西說道:“那牛雪珠膽子好大,跑來劫法場呢!不過於慧慧身上的傷重,沒走多遠就死在半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