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中川山很靜,雲氏已不知所蹤,池玉澤撤去結界,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後癱倒在地。結界中的草木已被連根拔起,山石被吹飛,不知落在什麼地方,他躺了一會兒,伸手擦去嘴邊的血跡。
不遠處的灌木中傳來沙沙聲,他用一條胳膊支起上半身,握緊了劍。片刻後,一隻花妖捧著一葉江水,根須卷動,晃晃悠悠地朝他這邊來。
“玉公子,您沒事吧?”
池玉澤聽見這稱呼,握劍的手頓時一鬆,那花妖走起路來東倒西歪,極其滑稽。池玉澤就著它綠色的手將葉子裏的江水喝了,花妖又張開一片巨葉給他扇風。
“您一上山我就看見了,之後發覺不妙,就分別給神廟裏的殿下和京州城裏的人送了信。”
“這麼快?”
那花妖嘿嘿笑起來:“我們花族的根係四通八達,想送信很容易的。”
池玉澤點點頭,又頗急切地問:“我師父在神廟之中嗎?”
花妖搖頭:“殿下好像不在家,我看隻有長明燈亮著,敲了門也沒人應聲。石牆上有結界,我們這些小妖進不去。”
池玉澤鬆了一口氣,結界還在,說明林沛懸沒事。
突然,他又聽見林中傳來紛亂的聲響,那花妖身下的根係動了動,似乎也有所感,隻聽它道:“捉妖師來了!玉公子,我得走了!”
它說完,不等池玉澤回應,便雙手合掌居於頭頂,跳水似的朝濕潤的泥土中紮了個猛子,不見了。
片刻後,什麼顏色都有的斑斕靈光照亮山林,眾多玄宗派弟子一手提劍,一手托著由靈光聚成的燈,穿過叢林而來。
走在最前麵的是急得滿頭大汗的靳星緯,玄劍泛著五彩光芒,待到進入灌木叢中後,劍鋒突然一歪,為他指了一個方向。
靳星緯幾乎是立刻就跑了過去,被甩在後麵的應安康見狀,哎喲哎喲大喊起來,讓人去追他。
靳星緯沿著劍鋒所指之處一路狂奔,穿過漆黑的灌木叢後,眼前豁然開朗,山石林木被連根拔起,猶如台風過境,而如一具屍體般躺在地上的,是已經累得半死的池玉澤。
“玉澤!”
他大叫一聲,不顧麵前山路難走,匆匆上前,池玉澤聽見他過來,拄著劍起身,還沒站穩,就被靳星緯撲倒在地上。
“星——”
“你大半夜的跑出去幹什麼!”靳星緯怒道,“誰讓你自己一個人出來的!你不要命了?!”
池玉澤尚未見過靳星緯如此急躁的模樣,有些不知所措。
“說話啊!啞巴了?”靳星緯壓在他身上,揪著他的領子,“敢做不敢說是不是?!”
應安康這時候才扶著爬山時閃了的老腰匆匆趕來,見這兩人抱在一起,臉上卻又是一副要打架的架勢,連忙讓人把靳星緯拉開,親自上前扶起池玉澤。
靳星緯站在一邊,瞪了他們倆一眼,甩手走了。
“怎麼回事?”應安康抓著他問,池玉澤遠遠看了靳星緯一眼,見他氣衝衝走到一邊站定不動了,知他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便朝應安康道:“從鎖妖陣中逃出來了。我聽見響動,一路追到這裏。”
應安康抓著他的手腕給他把脈,皺著眉頭道:“她到底是什麼妖怪?如此厲害?你傷得不輕。”
池玉澤似笑非笑,望著雲氏逃離的方向:“可不是嗎,千年的妖怪,自然厲害。”
應安康一驚:“千年的妖怪?!難道是……”
池玉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真是不巧,咱們猜對了。”他說完,擺手示意應安康不要再問,兀自走向站在人群邊緣的靳星緯。
靳星緯一直在等他,聽見身後腳步聲便轉過身來看他。他隻盯著池玉澤看,也不說話,眼中仍舊隱有怒意,池玉澤露出一個討饒的笑,去牽他的手。
“還生氣?”
靳星緯一聽這話就炸了,甩開他的手,吼道:“不生氣!不氣了!你走吧!抓你的妖怪去!死在山裏都和我沒關係!”
天知道他夜裏醒來發現池玉澤不見了有多慌,碰巧這個時候門外又有玄宗派弟子喊大殿裏的女妖怪跑了,他穿上衣服匆匆出去,一開門就撞見隻人不人花不花的妖怪,對他說快去中川山救人,玉公子打不過那妖怪。
他一路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池玉澤出點什麼事,結果池玉澤好死不死的自己壓根沒當回事,簡直氣瘋了他。
周圍不少玄宗派弟子聞聲都看過來,又被應安康掰著腦袋強行轉回去,池玉澤給他這一聲鎮住,好半天才回神,立時不由分說地將靳星緯抱住,道:“我錯了,對不起星緯,對不起,我錯了。”
靳星緯隻恨自己色令智魂,被池玉澤這麼一抱,心中火氣霎時全消了,隻嘴硬道:“你怎麼會錯?你沒錯,我錯了,我錯了行了吧?”
池玉澤一聽就知道他消氣,抱著他笑起來,貼著靳星緯脊背的胸膛上下起伏,靳星緯沒好氣地拍他,罵你笑什麼笑。
應安康先前勒令弟子們全部轉過去,自己倒是站在一邊看了半天熱鬧,見兩人這模樣覺得應該是哄好了,便上前道:“下山?”
於是一眾人等這才下得山去,路上池玉澤怕靳星緯慪氣,一路跟著他不敢離開半步,沒話要說找話也要說,說得靳星緯都煩了,擺手打發讓他滾蛋,該幹嘛幹嘛。
池玉澤這才放心地追上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應安康,將方才與貓妖一戰時的所見說了,應安康聽完,捋著胡子道:“如此看來,文明達身上的那縷將你困在妖陣之中的魔息的確源於她,可她為什麼會有別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