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在桌上敲著,一下一下。
葉逍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了。
昨天中午出去吃了頓飯,下午三點趕回來開了個會,然後晚上忽然接到電話說督查辦的人周五要出差,報告得周四就上交,嚇得他大半夜穿著大褲衩子爬起來寫報告。早上趕早來局裏咬牙切齒地把易正的流程走了,然後開一個新的文檔寫新的報告。一邊用下巴和肩膀夾著電話請求沈一儒給他帶飯,一邊聽隊長輸出:但凡你辦案耐心一點但凡你少幹點傻逼事但凡你活出個人樣來。
十點多的時候收到了易正的微信:早安。還拍了拍他。
倆字兒又讓葉逍想起了他看著後視鏡裏易正熟練的情報操作之後,腦子裏忽然出現的人影,和那一個漫長的對視之後,易正咬牙切齒的一句不明所以的話。
人和人的關係一向很奇妙,可以瞬間破裂也可以瞬間修複。
成年人的規則就是每一句話都可以沒有下文,每一次衝突都可以瞬間休戰,默許地假裝沒有發生過。
葉逍咬著筆頭發過去一個表情包,示意自己收到了,沒話說可以不說了,然後轉頭繼續盯著花白白的電腦屏幕。
然後走廊裏忽然傳來鏗鏘有力抑揚頓挫的靴子聲。
葉逍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他們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對麵是堵牆,平時沒人會走到這裏來,一般腳步聲在幾尺遠的地方就拐個彎消失不見了,但耳邊這長靴聲很倔強,一路踏到門口,門底下就出現兩個陰影,像恐怖片的開頭。
“進來。”葉逍懶散地出聲。
門推開了,探進來一個腦袋,“我還沒敲門呢。”
葉逍轉過頭,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個微笑,“你走路這動靜,死人都讓你踩活了。”
那邊不客氣了,咣一下把門打開,靠在門上笑盈盈看著葉逍,看得葉逍雞皮疙瘩全體敬禮。
來的是隔壁隊的女警許喚真,在局裏還不算是個大人物,但是對葉逍一幫人有重大意義。本來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開會的時候經常麵對而坐,那邊總是背挺得筆直,梳個高馬尾,一雙杏眼不算大勝在眼型溫柔,嘴角也總是上揚,看著像個水鄉人,柔情似水。
但第一印象向來是用來打破的。
在一次聯合行動裏,沈一儒身負重傷昏迷不醒,葉逍和駱風兩個人麵對追兵多少有點不知所措,沈一儒叫不醒,又怕亂動加深傷口,不知道該怎麼逃跑。
這個時候許喚真出現了。她打密林深處來,每一步都踏著光踩著雲,像耶穌派來的救贖天使一樣徐徐飄至。
然後,掄圓了給了沈一儒一巴掌。
最後是她帶著被活活打醒的沈一儒和兩個使勁消化狀況的警察突出了重圍。
之後,十六中隊的人見了她就莫名其妙多了幾分敬畏。
許喚真拍了拍手裏的文件,“怎麼樣,報告寫完了嗎?”
一提起這事兒就煩,葉逍瞥了一眼電腦,“剛交了一個,還有三篇。”
“不錯,辦案拖遝,寫起報告來倒是利索。”許喚真走進來了,幾平米的辦公室都讓她走得像t台,鞋跟踏在地上感覺下一秒就要走到葉逍臉上來。
“什麼事?”葉逍抬頭問她。
“我聽說,你因為在文物失竊科無法施展才能,一直鬱鬱寡歡,辦案積極性不高,日子是過得越來越混了?”許喚真一段話說得像是背課文,八卦這一塊兒一看就不是她的專長,估計是打哪兒聽來的,僵硬地給葉逍複述了一遍,“真的嗎?”
葉逍細細想她說這段話的意思,“怎麼了?”
不好的預感總是靈驗得很快,許喚真把手裏的卷宗放在葉逍桌子上,“怕你工作沒有挑戰性,我給你帶來個命案。”
葉逍翻開的功夫,她傾情解說,“凶殺案。考古隊在老宅裏挖文物的時候挖出了一具屍體,案子九成新,法醫都還沒得出結論,但是屍體看著有段時間了,麵容模糊,還在確認身份。現場沒有收集到有效指紋和監控線索,沒有確定嫌疑人。”她撐兩手在桌子上,“基本上就是什麼都沒有。”
葉逍啪嗒一下合上卷宗,“我是文物失竊科的。”
許喚真笑著,“嗯哼。”
“真的因為我的工作狀態嗎?”
許喚真不繞彎子,“年關將至,咱們市的罪犯們最近衝業績,我們忙不過來了,所以才來找你的。”
“早這麼說不好嗎?”葉逍抬抬眼皮,把卷宗放在身邊,“知道了。”
許喚真看著他。
葉逍眨眨眼,“還有什麼事嗎?”
“你不動嗎?”
葉逍又順手翻了一下,“沒看見有加急啊?”
“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啊。”許喚真皺起了眉頭,“你到底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自打換了科室以來,你連我們這些老同事的聚餐都不參加了,每天沒案子,就準時上班準時下班。你下班之後去幹什麼了啊?你不會背著我們娶了個媳婦兒吧。”許喚真湊過來,“你可是葉逍啊,十六中隊的葉逍。”
“我知道啊。”葉逍眨巴眨巴眼睛,“我身份證上寫著呢。”
許喚真的眼神在半空頓了幾秒,最終放棄了一樣垂了下去,她直起身,“案子的去向我已經跟上麵報備了。劉博昌一案你攏共確認違反隊內規定四條疑似違反一條,現在是讓你寫寫報告做做檢討,你要是再消極怠工,我轉頭一說你這可就……”
“哈哈哈哈哈哈哈!”葉逍拍著手唰一下站起來,“怎麼可能呢我的好姐姐!我最喜歡辦案了,我現在就出發!馬上給我線人打電話,十分鍾之內我一定在案發現場簽到,我葉逍今天就是爬也要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