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喂?110嗎?我是刑警,我讓人搶了!
00
“哎哎!小夥兒!”
剛走過去的年輕人回過頭,罩在頭上的兜帽晃了晃。
門崗裏的保安大爺探出個頭來,正對著陽光,眯著眼睛看他,“易正是嗎?西6二幢的?”
易正猶豫了一下,“是,怎麼了?”
“快件兒。”
天熱得讓人心氣不順,保安亭裏就一個老式的綠色電風扇吱呀呀轉,灰塵打邊上柳絮一樣飛出來。
“這邊簽字。”大爺把表格往窗口上一拍。
易正帶點納悶地簽下名字,那邊反應很快,一手抽表格一手遞包裹,帶著勁兒狠狠一推,恨不得他趕緊走,別擋了這屋裏唯一的風口。
“那邊桌上拆了包裹留下紙箱再上去,環保行動。”大爺說得懶散。
易正慢慢走過去。
已經九月底了,大概是老話裏的秋老虎,這天熱得空氣都黏在一起,每一步跟走在蜂蜜裏似的,整個人都重,倒顯得手裏小小的包裹變輕了。也就一巴掌大,包得很嚴實,發件人是個小小的句號,加粗了字體,空洞洞架在白底上,讓人不安。
木桌上有把綠色的剪刀,易正剪得特別慢,剪開一層裏麵還包著一些泡沫紙。
剪刀放在桌上哢噠一聲。
他一點點卷開泡沫紙,裏麵的東西露了出來。
啪。
包裹摔在桌上。
易正張開了嘴,一聲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被生生壓了回去,本能地用紙箱迅速遮住了拆出來的東西。
他當然是看清了。
是一截斷指,血跡還太新鮮,旁邊附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血淋淋的四個字。
找到你了。
01
“葉逍,葉逍。葉逍?葉逍!!!”
“啊?”葉逍一個猛子從桌上紮起來,“夜宵?哪裏有夜宵?什麼時候吃夜宵?”
沈一儒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現在才一點半。”
葉逍一驚,“已經一點半了?我睡了一天?”回過頭是昨天才擦幹淨的窗玻璃,外頭可以說是典型的陽光明媚,剛睡醒的人睜不開眼,眼前亮得像回光返照。
沈一儒咬牙切齒,“下午,一點半。”
葉逍迷迷瞪瞪地轉回來,手在桌子上胡亂摸了一陣子,剛用來枕腦袋的卷宗給劃過去又劃回來,跟個蘭州拉麵師傅一樣勉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晃晃腦袋,一次沒晃明白,又晃了晃。
沈一儒交叉著雙手看著,“晃完了嗎?聽見自己腦子裏的水聲了嗎?”
沈一儒是他們十六中隊的隊長,最近給自己搞了個新行頭,一副沒任何意義的防藍光眼鏡。那天上班用來擋風沙,被隔壁經偵的女警誇了一路,然後就跟長臉上了一樣死活不往下摘。本來是偏淩厲的長相,棱角分明的輪廓,但一雙細長的眼睛實在生得過於溫柔,看人的時候像能看很深,把原來該有的一股子疏離中和得一點不剩,這會兒架個眼鏡,看著像穿越過來的伍子胥。
“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嗎?”沈一儒俯下身來。
葉逍還迷糊著,眼睛對焦了兩回才勉強看清楚麵前的臉,“什麼?”
“因為你,我現在廁所都不敢上了你知不知道?”沈一儒試圖去對葉逍的眼神無果,“我每次一去洗手間,咱大隊長就跟裝了雷達一樣,岔個丁字步在門口等我,我每次提上褲子洗完手腦袋瓜子後麵就出聲兒:小沈啊,葉逍那個案子你可看著點啊,我看他最近狀態不對啊。”
沈一儒可謂是模仿到了精髓,語重心長又陰陽怪氣。
葉逍這會兒腦子清醒點了,伸手撐了撐桌子,氣球人充氣一樣把自己支棱了起來。
“你讓我怎麼跟他講?”沈一儒伸手指了指葉逍桌子上厚厚一遝紙,“說葉逍的案子我看不了,因為你已經枕著它睡了倆禮拜了?”
葉逍打了個哈欠,“不是蠻有進展的嘛。”
“是是是。”沈一儒點頭,“你兩個禮拜之前剛接到案子第一天就抓了兩個人拿到一串密碼,我文件夾都給你準備好了,說咱這禮拜之內就結案,然後你就開始睡,一睡就給我來了個超級加倍。怎麼的,你現在破案靠托夢嗎?”
葉逍抬頭,“大隊長說過啥時候必須搞定嗎?”
沈一儒想了想,“沒有。”
頭又低下去了,“那急啥呀。”
“不是。”沈一儒都氣笑了,“這就是個盜竊案,你打算查多久?”
“盜竊案?”葉逍從抽屜裏抽出一個直尺哢地杵在文件邊上,手指一壓紙麵,“二十一厘米厚的盜竊案?啊?他偷的是個班加西古銀幣,羅亞爾港出土的寶藏……你去西安扛了個兵馬俑回來,你管這個叫盜竊案嗎?”
沈一儒一臉真摯,“那叫什麼?”
葉逍懶得跟他爭,慢悠悠地把尺子放回去,慢條斯理地把抽屜合攏、上鎖,騰出個手好好整理了一下發型。
“咱倆現在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嗎?”沈一儒緩和了聲音,“再怎麼說你也是十六中隊的葉逍,我是你的隊長,你辦不好案子就是我思想教育不到位。”
“那你到位了嗎?”
“沒有。”沈一儒實話實說。
葉逍看著他。
“拜托了。”沈一儒敲著桌子,“你每天上班睡覺下班睡覺,咱宿舍區的保安大爺還抓著一個賊呢,你說說你這一整年幹嘛了?”
“那你說說你幹嘛了?”葉逍反問。
沈一儒一時沒說出話來。
他安靜的這當頭,背後忽然傳過來輕輕一聲咳嗽。
葉逍慢慢把頭探出去,繞過沈一儒看他背後的人,半晌幽幽地來了句,“原來你在啊。”
牆角裏的男人慢慢抬起頭,有點茫然地看了葉逍一眼。
那個男人叫駱風,辦公桌靠牆靠櫃靠綠植還靠著一把□□,算是局裏的風景名勝。
葉逍對第一次見駱風的場景可謂記憶猶新。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葉逍和沈一儒那會兒都還意氣風發,大隊長叉著手給他們介紹,說這是特派的狙擊手,然後葉逍壓低聲音問沈一儒:他四十幾啊?
因為職業的關係,駱風的皮膚偏黑,臉上風吹日曬的痕跡多,見麵那天壓了個帽子在頭頂上,露出下半張臉,乍一看就是四十起步上不封頂。
但帽子下麵是頂頂年輕的骨相和一雙鷹一樣的眼睛。一般警察的眼神都銳利,但駱風尤為突出,用沈一儒的話說,那雙眼睛像能直接槍斃人。
以後我要是死了,來接我的死神不長一雙這樣的眼睛我都不帶跟他走的。沈一儒以前經常說。我肯定跟他講,你哪位,還沒我隊友嚇人呢。
“我好歹還有案子呢。”葉逍抬眼看沈一儒,“你給他澆澆水,他能長出蘑菇來。”
“這就是文物失竊科的節奏,你們要趕緊習慣。”沈一儒說話的時候眼神懸著,不知道具體在說給誰聽,“一年到頭可能都來不了一個案子,但是丟的東西都價值連城,指不定還有國際糾紛,都要認真對待。”
聲音很虛,葉逍聽著感覺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但葉逍絕對不會去頂撞沈一儒,他這個語氣一半是不確定還有一半是不耐煩。
不耐煩的沈一儒就像變身之前的綠巨人,危險係數不可估量。
沈一儒的性格和他那個秀才複辟式的長相是完全不符合的,說不到整個公安局,至少他們這一層都知道,十六中隊的隊長名字取自一個儒生脾氣卻像一掛鞭炮,做事冷靜沉穩罵人幹淨利落。被發配到文物失竊科之前年年都負責帶新隊訓練,早來的新人們看他麵善都還鬆口氣,後來的進門之前就會被人揪著胳膊提醒:看見那個隊長沒,長得很潘安的那個,別惹,上一個頂撞他的到現在手機鈴聲還是大悲咒。
葉逍安安靜靜地低下頭,裝模作樣地翻開了案卷。
“要我幫忙嗎?”沈一儒的聲音從腦袋頂上掉下來。
葉逍手裏的筆轉了兩圈,輕輕地躺倒在桌上,葉逍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文件的邊緣,沒怎麼翻過,紙張都還太新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碰你的案子。”沈一儒說得稍微有些猶豫,“我是覺得,剛到新的科室,有人陪你工作,可能會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