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處是陽城的矮樓,離繁華中心地帶隔了無數街巷,人若是走進這條巷子,抬眼便能見到那些搖搖欲墜的鐵皮擋水板,和風一吹都能砸下來的玻璃窗。願意住在這裏的,無非都是這座城市裏最底層的工人。
“老東西你又去賭了?”怨婦扯著嗓子怒罵著。
“賭什麼賭,老子賺了點錢還不能去玩嗎!”酒鬼醉醺醺的,一沒站穩就撞在桌腳上。
“你一家都養不起了,還去賭?”怨婦又開始哭泣。
“哭什麼哭!”酒鬼有些不耐煩,“你沒看到那賭場老板穿金戴銀多麼有錢嗎?”酒鬼剛踉蹌著站起來,又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我要是結識了他,咱們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夫妻二人在狹窄的土房裏爭執著,吵醒了入睡的嬰孩,兩人想去哄,沒想到弄巧成拙,你一言我一語的又吵起來,讓那嬰兒哭得更大聲了。
“嘶……”
一張足矣撐下兩人的大黑傘,從幽暗狹長的小巷中經過,傘下的人身姿挺拔,一雙黑眸在夜裏炯炯有光,定視前方,中間夾著的鼻翼高聳如巍巍山峨,身上的黑西裝與這片夜色巧妙地融為一片。
孫雲凡掏了掏耳朵,耳邊又是稀淋淋的雨聲,又有夫妻罵架,嬰孩啼哭不止,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聽那一頭的。
唉,人類的悲歡向來不通,他隻覺得這個世界吵鬧。
他靈光一現,從口袋裏掏出一團用了一半的衛生紙,撕下兩角,揉成團,一把塞進了耳朵裏。
“嗯……”孫雲凡滿意地笑了笑,頓然覺得這世界清靜了不少。
正感慨著,他挪開傘向天上望了一眼,子彈般大小的雨滴不留縫隙地打在他臉上,帶著一股腐朽和糜爛的味道。
孫雲凡不禁捏住鼻子,低頭看向自己已經被水窪浸濕的褲腿,腳邊還有寫被泡爛了的垃圾,險些把早飯都給嘔出來。
他想不明白,這種地方,真的會有妖麼?他自己要是隻妖,都嫌這地髒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陽城已經連續下了七日的雨,一場比一場冷。
孫雲凡眯起眼來打了個哈欠,睜開眼時,忽地一道黑影閃過眼前,不知道什麼東西挑釁地笑出“桀桀”的聲音。他不慌不忙地睜開眼,眼前還是平靜如常地暗巷。
隻有溝渠的水在倒流。
汙水漸漸吞噬他的腳踝,孫雲凡用脖子和肩膀夾住大黑傘,然後從一個一丁點大的口袋裏掏出手掌般大小的金色羅盤。
羅盤上布滿密密麻麻看不清且不認識的字符,中間布有透明的圓,亦是所謂的天池,天池中央是約莫厘米的磁針。
磁針所到之處,便是汙穢妖邪所去之處。
孫雲凡搖了搖羅盤,天池之中的磁針便轉動起來。
“坎子啊……”孫雲凡勾了勾嘴角,抬起那雙被雨水浸沒的皮鞋剛往前邁出一步的時候,手裏羅盤中的磁針便開始發出“哐哐”的聲音。
磁針一下子從坎子位偏移到離位,又從離位偏向艮位,最後磁針像個迷了路又暴躁的老哥,開始瘋狂做自轉運動,壓根停不下來。
孫雲凡嘖地一聲,往那無辜的羅盤上當當就是兩下,讓本就找不著北的磁針更加找不著北了。
“那臭道士給的這玩意還真不頂用啊……”
孫雲凡剛罵一聲,就聽屋頂上有人罵罵咧咧:“阿彌陀佛,戒驕戒躁,勿要口吐芬芳。”
“……”
他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誰來了,翻了個大白眼問:“你一天一句阿彌陀佛,不怕你祖宗罵你?”